“去哪兒?”
“去鎮裏,能坐客車的地方。”我回答道。
大叔點燃旱煙,抽了一口,“要一塊錢的車費喲。”
有些地方的當地人一看外地來客有麻煩,總免不了趁火打劫的敲一筆,這位陳屏的鄉親做生意卻這麼守規矩,我心裏對這個地方的印象頓時好了許多。
我拿出十塊錢,“不用找了,快送我過去吧。”
沒想到大叔搖了搖他的旱煙,“你還差九十一塊錢。”
“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不是說的隻要一塊錢的車費嗎?”
“可是我的馬兒,還要一百塊錢的勞務費啊。”大叔撫摸著老馬的鬃毛,愛憐地說,“如果你買一匹馬,我就免費送你到鎮裏。”
我買馬來幹什麼?騎著跑到長沙去?行了,一百塊就一百塊吧,我狠了狠心,又掏出一張粉紅色的大鈔遞給他,“這下夠了吧?”
“夠嘞,”大叔樂嗬嗬的收下錢,“上車,走嘞!”
2
在我那經過一次格式化的大腦裏還沒有坐馬車的記憶,所以,這應該是我第一次乘坐這種純天然無汙染的原始工具。
趕馬的大叔有幾次表現出想和我聊天的興趣,出於被騙了一百塊錢的憤恨,我一路上都沒怎麼理會他。他在我這兒碰了幾次壁,也不再主動和我搭話了,跟在後麵唱起沙啞的調子。
迎著陽光,我默聲坐在顛簸的馬車上,眼前,低垂的馬頭直指向大路盡頭,嫋嫋炊煙在遠處的磚瓦房上升起,隔了老遠都能聞到秸稈燃燒的特殊香氣。
我從懷裏摸出小手機,撥通在火車上存好的,美麗的電話號碼。
等待接通的嘟嘟聲響了很久,才從聽筒裏聽見一個滿帶疑惑的“喂?”
“是我,成功。”
一聽到我的聲音,美麗的口氣從疑惑轉為欣喜,又從欣喜轉為焦灼。
“成功,打你的電話一直是關機,我聽新聞說石家莊到長沙的鐵路上有一段發生塌方事故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感覺安慰她道,“火車在塌方的隧道前就停了,我現在在一個叫陳屏的小地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美麗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
馬路上迎麵走來幾匹馬,拉車的老馬打了個響鼻,對著那幾匹馬發出一聲嘶鳴。
“成功,你是在騎馬?”美麗在電話裏聽到了馬叫聲。
“我,我在坐馬車,去趕回長沙的客車,”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怎麼給她解釋,“這一路上遇到的事兒你想都想象不到,電話裏也說不清楚,等我到家慢慢給你說。”
“好,你要注意安全。”美麗沒有多問,但我知道她心裏一定有大把大把的問題。
“對了,那個……”我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我怕讓電話那頭的人失望。
“什麼?”
“我可能得晚點到家了,這會兒我還在湖北廣水這邊。”我閉著眼道,就像美麗此時就站在我麵前。
“沒事的,在外麵注意安全,我們在家等你回來。”美麗輕柔地笑道。
要說美麗聽到這個消息沒有失落感,我肯定不相信,可是她卻隱藏住自己的情緒,反過來寬慰我。那一句“等你回來”,讓我這副被各種意外折磨得疲憊不堪的身軀又重新找回了力量。
“好,等我回來。”我回答道。
“媽在廚房有點忙,我過去幫她了,你照顧好自己。”美麗說,直到我說話前她都沒有主動掛電話。
我聽著她的呼吸,隔了一會兒才說:“嗯,快去吧。”
嘟嘟聲響起,美麗收線了。放下手機的一瞬間,我才覺得陽光有了些觸碰得到的溫度。
我把手機放進手提包,就放在裝照片的那一層,又從中順手拿出我和美麗的合照,與照片上茉莉花一樣恬靜的女人對視。
薄薄一張照片拿在手裏的感覺不對,怎麼會怎麼厚?
沒等我換另一隻手掂量,又有一張照片落在我的膝蓋上,同時,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我,像是盛夏午後的太陽。
是曼妮的眼睛。我的心髒抖了一下。
在我腦子裏沒有存下曼妮的電話號碼,咬果手機又有解鎖密碼,要我給她打過去是不可能的,可是從石家莊的警局出來到現在,曼妮都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一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