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除了身份證,表麵上最有價值的卻是,錢。
裏麵有很多猩紅猩紅的百元大鈔,把錢包鼓得像一塊磚頭,我隨手點了點,足有兩萬兩千六百四十三元以及七個一角錢的鋼鏰。
我的錢包裏裝了很多錢,說明什麼?說明如果剛才的想法沒有錯,我要不是強盜飛賊的話那就一定是某個行業的成功人士,跟我的名字是絕配。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我是強盜飛賊,看我這身衣裝也能證明我擁有一個成功的職業生涯。所以,有很多錢並不能推測出我的身份。
在你回想那些彌足珍貴的記憶時,很少會想到你特別有錢的時刻,對於我這種急著找回身份記憶的人來說,包裏的這些錢的真實價值跟它們的票麵價值成反比。
再來看看錢包裏有什麼吧,我打開卡包的那一層,在其中找到了真正有意義的東西。
是兩張照片,是我和兩個女人的照片。
第一張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輕,年輕到我更願意稱她為“女孩”,她是那種讓人隻要看一眼就會喜歡上的漂亮女孩,留著可愛的齊劉海,又大又亮的眼睛會讓人聯想到星星。她小鳥依人的靠在我的肩頭,燦爛的笑容又像是夏天正午的陽光。
第二張照片裏端坐在我身旁的就真的是個女人了,看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屬於那種被數月磨平了棱角的中年女人,一看就能看穿藏在她皮膚下的油煙和洗衣粉的痕跡,但歲月在帶走棱角的同時也送給了她茉莉花似的美麗,不招搖亦不隱蔽,看久了能讓人深深沉醉。
她們是誰?為什麼會跟我一起照相?完全想不起來,我歎了口氣,把照片放回原處。
卡包裏除了幾張銀行卡和信用卡就沒別的了,我剛要合上拉鏈,這時,一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張一半藍色一半白色的小紙條,夾在卡包的最邊上的那層,如果不是醒目的色彩組合或許我就略了過去。
伸手把紙條拿出來,看清了在白色的那一半上並排著兩道紅色的橫線。
我窒住了,心跳猛然加速。
別以為我腦袋真的不好使了,這玩意兒我還是知道的,它叫“驗孕試紙”,當上麵出現兩條橫杠時,就說明使用它的人的身體裏開始孕育一個小生命了。
如果說失憶讓我的腦子在瞬間變成一張白紙,那麼這張驗孕試紙就是一支七彩色的畫筆,在白紙上畫了一幅印象派的油畫。
在極度複雜的心情下,我的第一反應是捂住自己的肚子。難不成,試紙是我用的?我懷孕了?
搖搖頭把扯淡的念頭趕走,我是男的,沒有懷孕的先天條件。那麼,是誰把試紙放到我錢包裏的?我趕緊又拿出那兩張照片,試紙在兩張美麗的臉上來來回回。
不管來回幾遍都沒結果,我索性放棄了,沮喪的把試紙和照片放回錢包。
手提包裏還剩下最後幾樣東西:一包中華牌香煙、一隻高檔打火機和一串不知是屬於哪道門的鑰匙,除了讓我知道我是個會抽煙的人也沒別的作用。
翻了一陣手提包,總結下來,除了確認我是因為腦血塊的壓迫而失憶之外,沒有想起更多有用的東西。
我盯著身份證,上麵那個名叫“李成功”,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也盯著我。他的嘴角掛著自信的淺笑,別人看來也許會說這是春風得意的男人才有的樣子,在我眼裏,他卻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
石家莊機場的人來來往往,我多麼希望自己是他們中的一個,懷著或欣喜期待,或失落屈辱的記憶,奔向心中的起點與終點。而我卻偏偏是這個不知所措的李成功,偏偏是這個不知道自己是誰,從什麼地方來,要去什麼地方的倒黴蛋。
等一下,我忽然想起我要去什麼地方。
問詢台的地勤妹妹說的,我乘坐的是從石家莊飛往長沙的MA54250次航班,我之所以會在機場,是因為我要搭飛機去長沙。
我的身份證上住址那一欄寫的是長沙的某個地方,我很可能就是要去那裏,說不定那不僅僅是一個住址,還有可能是我的家。
除夕前一天我在機場,除了回家不會有別的目的。一念及此,我興奮得差點跳起來,我知道我要去哪兒了,那個地方一定裝載著我的全部記憶,那個地方能告訴我,我是誰。
走,回家!
2
回家之旅在值機櫃台就遇挫了。
幸福航空公司櫃台前那個美女問我訂的是頭等艙還是經濟艙的機票,我想都沒想就回道:“我的是頭等艙。”
李成功肯定是經常坐頭等艙的人。
說實話,我腦子裏還真有頭等艙和經濟艙的印象,在我看來,頭等艙享受的服務級別不說是五星級,那至少也是三星級的——用簾隔開的小空間裏有八個可以平躺的寬大椅子,還有更加精致的餐食以及空姐更加殷勤的笑容,這才是成功人士外出旅行的標準配置。
一旦某件服務類商品冠以“經濟”的名號,那幾乎意味著難受,飛機的經濟艙就是個典型,那簡直是火車硬座的升級版,得忍受腿都伸不直的狹小空間不說,餐食的粗糙程度和學校食堂有得一拚,要是不巧身邊再坐個奇葩……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很多人都說人生而平等,但他們必須承認,在很多地方,要談平等還得先看看兜裏的錢夠不夠,比如說我那隻能砸死人的錢包就能讓我理直氣壯的確定我訂的就是頭等艙,這也是那些錢還能發揮點作用的地方了。
“對不起先生,您訂的是經濟艙。”美女把身份證遞還給我。
“什麼?”美妙的自我陶醉被打斷了,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怎麼會不是頭等艙呢?”
“對不起先生,電腦顯示您訂的是經濟艙的票。”
“你再看一眼,會不會是弄錯了,會不會是商務艙呢?。”我頤指氣使地說,仔細想想,以前我一定是經常發號施令的人。
美女把我的身份證拿回去又重新掃了一次,抬起頭抱歉地看著我,“對不起先生,的確是經濟艙,電腦沒有顯示錯。”
看她樣子,如果我再質疑她就要把電腦的顯示器抱起來給我看了。
沒轍,我拿出最後的法寶——那隻磚頭似的錢包,“那我加錢好吧,升艙行不行?”
“對不起先生,頭等艙和商務艙都已經客滿了。”
看來錢也不管用了,經濟艙就經濟艙吧,我不耐煩地說:“那給我一個靠窗的座位。”
美女抬手朝旁邊指了指,很誠懇地告訴,“對不起先生,這裏是辦頭等艙的,經濟艙在那邊。”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臉瞬間僵掉一半。
3
經濟艙辦理櫃台前排的那叫一個車水馬龍,扛著大包小包,操著不同口音的人群會讓人誤以為是到了哪個國家級別的勞務用工市場,別人不說,就說排在我前麵的這位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