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亡命天涯(3 / 3)

當甄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第二的下午。他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似乎都已經斷掉了,他猜身體裏應該全是七零八落的碎骨,脖子以下也已完全被凍僵。不過幸好是被凍住了,使他的身體沒有象摔碎的瓷碗那樣濺得滿地都是碎屑殘渣。這當然隻不過就象是電腦係統自檢那樣的自我評估,假如係統本身都出了問題,自檢結果與實際情況自然就會相差甚遠。

他就側轉身躺在崖底,此刻隻有頭頸與眼球還算靈活。他抬頭往上看,整個崖壁足有七八米高,如刀削般立在那裏。他知道他是從那上麵落下來的,卻怎麼也想不通何以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他隻記得是昨天還是前天,同學聚會上跟王同學談起了他爸爸,就是那個同學們都很羨慕的浙江商人王一山王大老板。可也不對,是季節不對,怎麼可能這麼冷呢?他又看了看周圍,他這個角度除了崖壁什麼也看不到,卻分明聽得見海浪聲。他更糊塗了,自己為什麼會在海邊……

甄伍失憶了。從昨天晚上8點鍾到今天下午2點鍾,他在崖下整整昏迷了18個鍾頭。沒摔死,也沒凍死,已經算是奇跡中的奇跡了。但這麼久了也沒被人發現,也算得上是奇跡。這個地方並非人跡罕至,附近村民有時會路過這裏。

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一定要離開這裏,起碼要到一個能被人發現,可以求救的地方。於是他試著去支配身上的各個部件,結果是很不樂觀的。隻有左腿左腳稍稍可以活動,但離使得上勁還差很遠,其他部位就都沒有知覺了。不過今天陽光似乎還不錯,他猜想再躺一會,有沒有可能全身被“解凍”?到那時假使身體沒有徹底散架,那就一定還有辦法了。

但他想錯了。20分鍾後,不能動的地方仍舊不能動,看來隻能靠這條左腿了。於是他就用頭去配和著左腳蹬地,頭頂一下地,身體就稍稍被抬起以減小點摩擦力,這時左腳再去蹬地,向前移動就會容易一些。

他就這麼象一隻受了傷的毛毛蟲一樣,一點一點地向前蠕動。整整花了兩個多鍾頭的時間,他看到的崖壁仍舊是自上而下如刀削狀立於眼前,絲毫都沒有遠離他,他幾乎要絕望了。這其實也是他的錯覺,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移動了近10米。隻不過他的唯一參照物是崖壁,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哪怕再移動10米,他仍舊會感覺自己原地未動。他現在起碼已經從崖下的那塊低窪地裏將頭露出了地平麵。

太陽沒有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甄伍心裏越來越絕望。他明白,假如再沒有人發現他,活下來的希望也就十分渺茫了。

……

昨晚,當甄伍落下懸崖之後,身後的牧長淵也緊跟了上來。他的方向是正確的,沿著裴思格的逃跑路線一直往樹林的盡頭奔去。他看到了自己的車子,那輛月銀色的雪佛蘭轎車。但當他跑到車前試圖拉開車門鑽進去時,身後有人朝他開了槍,他被擊中了右耳後,倒在了自己的車門前。

裴思格跑得比較遠,一直跑到了沙灘上。那艘快艇已經發動了引擎,不可能再等任何人,掉轉船頭就想逃。她一邊拚命奔跑,一邊揮手朝快艇大喊:“等一等!等一等!”卻突然被身後飛來的一粒子彈射穿了後心,當場斃命。

牧長淵沒死,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活了過來。醒來時,已精神失常。後來,警方從他身上沒有搜出報案電話裏所描述的任何毒品與槍支。同時,也並未發現此人以往有任何不良記錄。至於偷渡嫌疑,警方也難以查證,但見此人沒有任何偷渡的準備,甚至還開著私家車來到現場。再加上,從東旺沙出發實施偷渡,需要一定的想象力,以往也很少有人這麼做過。於是,等他康複後就放他回家了。

裴思格的情況也類似,屍檢結果表明,她已懷有近三個月的身孕。後來,裴思格的母親來認過屍體,傷心欲絕,當天認領了女兒屍體,表示要自行處理……

但是,最關鍵,也是最離奇的一點在於:從裴思格和牧長淵體內取出的彈頭,沒有一粒是從現場實施抓捕的警槍裏射出的。當晚現場唯一朝天鳴槍示警放過兩記空槍的尹副隊長事後委屈地跟組織上說:“怎麼可能?我平常實彈射擊的成績那麼差,你們相信是我麼?”事實上,後來彈頭的檢驗結果證明了尹副隊長並未說謊。這便又成了另一樁懸案。

……

甄伍在絕望中一直熬到了晚上7點半,終於被一個走夜路回家的村民發現了。當時甄伍用盡了渾身最後一絲氣力,嘶啞地吼了一聲“救命”是,差點把趕路的大叔嚇暈過去。走近前一看,甄伍翻著白眼,渾身都是已幹的血跡,已經神智不清。用手晃他一晃,他又翻著白眼本能地吼了一聲:“救命——”大叔嚇得雙腿發軟,一屁股壿坐到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身來,差點就陪著他並排躺在崖下過夜了,且還睡一頭。

後來,大叔十萬火急回村招來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幫手,一起把甄伍抬了回去,當晚就養在那位好心的大叔家裏。他們還為他叫來了本村最好的醫生——這在當年,也基本就是個赤腳醫生的水平。那醫生查了傷勢,竟然得出個“並無大礙”的結論。甄伍在床上都聽見了,心想,蒼天啊,江湖郎中害死人啊,落在這幫人手裏,估計是耽誤了。

那醫生隨後又說了,傷了點筋骨,受了些寒,皮外傷又失了點血,加之長時間未進食,身體也虛弱了點。這才令甄伍心安一些。其實,無論失憶不失憶,強迫症已頑固根植於他們這一代人的基因密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