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聽你的。”美鵑牽起甄伍的手,緩緩側轉背過身去,甄伍明白,這也許是她目前唯一能夠承受得起的體位了……
三天後,甄伍讓啟亮陪同美鵑去銀行提光了帳戶裏的所有錢,然後又與啟亮和裴思格碰了一麵,就在七寶附近的一個廢棄工廠院內。啟亮的遠房表弟也來了,那人叫李天能。外形上比原版甄伍縮了小半個型號,誤差可以厘米計。頭發微卷,也是個橢圓臉型,與甄伍有著相近的漂亮額頭與寬厚的雙唇,五官搭配上則相去稍遠,板起臉來也隻與原來的甄伍約摸三分相似。而這都不重要,足夠了,況且記憶也未見得能精確至厘米……
最令裴思格感到不可思議的恰不在臉上,而是那人如麵試一般開口自我介紹時的嗓音,沙質聲線及弱弱上挑的尾音,不細致推敲,萬難分辨。還有那招牌式的站姿——收腹挺胸,雙肘微屈,肩架聳起,故作魁梧偉岸。把兩周前的甄伍“模仿”得惟妙惟肖。
這個顯然是甄伍難以適應的,一臉不自在,道:“我肩架有這麼誇張麼?拎馬桶樣的!兄弟,你老實講,你是不是天天都練習拎馬桶?”
“嘖嘖——太象了啊,我就一直想講阿伍象劉歡的。”裴思格看上去已徹底歎服。
啟亮的掌重重拍在了李天能的肩上,道:“全靠這副肩架,看看這腔勢,克隆出來一樣的!”那感覺好似集市上賣馬人掰開馬嘴正跟買家賣力地驗著牙口。
甄伍無言以對,愣了一會,又道:“再講——我講話是這副娘娘腔的麼?”還是不願麵對現實。
可眼下已無人關注他的歧義,紮一堆討論起李天能的酒量來。談話間,裴思格隻跟天能沒話找話問,卻故意不理啟亮。啟亮當然明白,她是在生他氣,前幾天還騙她說計劃失敗了,甄伍去見閻王爺了。
甄伍隱隱有個擔憂,不是趙鳴能否識破他們的把戲,更非天能的酒量可否堪當大任,而是難保趙鳴這個滑頭願意安安分分隻身前往,而且,搶難道不是更簡單麼?甄伍擔心趙鳴背後使詐,於是將啟亮單獨拉到一旁,低聲問:“你看要不要找一個鬧市人多的地方跟那小子會麵?那樣他就不敢亂來了。”
啟亮思量了片刻,搖頭道:“不行!首先他不會答應,人多的地方怎麼點炒?其次藥性是因人而異的,講是講要上吐下泄好一陣才會掛,可他屬於特別不能喝的那種,公共場所不曉得啥時候撲通一聲死豬羅樣的趴那了,我表弟還逃得脫麼?再講,見麵肯定挑晚上了,你選燈火通明的地方不是自尋麻煩麼?萬一他識破呢?”
甄伍撓了撓頭,無奈道:“那要麼就在這裏你看怎樣?平常這裏不會有人來,晚上烏漆抹黑的更是鬼影也沒一個——你回頭辛苦一下,從車間電閘那拉根電線到走廊上,裝個20支光的小燈泡,最好離遠一點,諾——就掛在那棵樹上。”甄伍抬手指了指院內空地上孤零零的一棵小樹。
“另外再擺一張桌子和三把椅子在靠近車間門口的走廊上,我和你提前在車間裏埋伏,從裏麵看外麵,一清兩爽——外加每間車間都是相通的,跑到頭就是個偏門,隻要你覺得他喝到位了,跟我講一聲,我衝出門去把錢搶回來——我拿到錢後會從正門出去,歡迎他追出來,跑到大馬路上隨便他倒在哪,與我們就渾身不搭界了——你呢,留下來和格格、天能一道清理現場,記得要消滅一切來過的痕跡,做到萬無一失了,再從偏門出去,然後穿過後院,從廠後門離開——記得要一個一個分開走,那個門平常沒有人頭進出,出去後是個弄堂,不要晚自習下課樣的驚擾了住家……”
啟亮認真聽著,頻頻點頭示意記下了。環顧這間廢棄工廠,四下裏空空如也,也僅有甄伍計劃中的那兩樣道具——幾張蛻盡了色橫七豎八零亂擺放在院內空地上的破桌椅,牆角還堆放著一摞摞規格迥異、日曬雨淋後早已墨跡糊塗的廢棄印刷品。想必這裏以前應該是個小型印刷廠。
裴思格跟“新人”李天能本無話可談,見甄伍與啟亮兩人於一邊神神秘秘交頭接耳,明白定是在策劃行動,無趣地踱了過來,“哪能了啦?行動安排也要事先讓我們曉得啊。”
李天能也湊近身來,還是拗著先前那般偉岸的造型,附和道:“是哦,到時候要我講啥、做啥,要交代清爽的。”
“你啊,最關鍵,但也最簡單,隻要在明後天的晚上跟一個叫趙鳴的人在這裏會麵,你拎著一大包錢往桌上一丟,閑話不要太多,隨便他點,一邊點一邊陪他喝啤酒,你兩聽換他一聽這樣喝,等他喝到第3聽,你的任務就完成了……”啟亮此刻仿佛已成竹在胸、勝券在握,索性向天能一並交代了餘下幾個必須牢記的細節……
“就這麼簡單?”天能眨了眨眼,仿佛撿到皮夾子後不確定下一秒失主會不會突然跳出來。
“我本來就告訴你很簡單——”啟亮先詭異一笑,隨即迅速收攏,正色道:“不過簡單歸簡單,答應你的500塊酬勞一分也不會少給你,隻有一條——必須不折不扣按照我關照你的去做,不要忘記你扮的是啥人,那人假使不喝酒,或者喝不到3聽,不作數!”
“謝謝姐夫了。”
“姐夫?亮亮,不是講表弟麼?”甄伍忍不住問。
“哦,袁靜的表弟。”啟亮麵露羞意,“這件事她不曉得,你們誰也不許給我戳穿!”
一陣你來我往周密的籌劃之後,午飯時間到了,甄伍提議:“今天中午亮亮請客,大家要推辭就是不給他老人家麵子。”說完扭頭壞笑。
啟亮白了甄伍一眼,惡指他道:“換湯不換藥,易容難易心,你隻赤佬還是一肚子爛心腸,我一如既往鄙視你!”啟亮的口頭玩笑是難得的,總算在“完美計劃”麵前鬆了口氣,“小勝莫乖張,得意別忘形,都上格格的車吧,去遠點的地方聚一聚。”
啟亮講的“遠點的地方”至多不過是趙巷他姑媽家附近,A9開一段就到。他們找了家外表看上去還算光鮮的飯店要了個包間,包間裏有股異味,冷氣機是開著的,隆隆作響,吹出來的是熱風。
甄伍喚來小姐,“怎麼是熱風?”
“哦,先生,那是自然風。”
“幫我開冷風。”
“哦,先生,我們隻有自然風。”
“你幹脆講機器壞了,我還能接受。”
“抱歉,先生,機器是開著的。”
“開著,沒冷風,不是機器有毛病麼?”
“不好意思,先生,那是自然風。”
“可我不要自然風啊——好吧,你給我換一個有冷氣的房間。”
“抱歉,先生,其他房間沒裝冷氣機。”
甄伍一聽惱了,立起身來,喝了一聲:“早講啊——走!換一家有冷氣的店!”然後頭也不回出了門,那三人也陸續跟在屁股後麵出了門。
他們在鄰近又找了兩家,一家有冷氣沒包間,大廳裏趕上蒼蠅朝聖日。另一家既沒冷氣也沒包間,招牌卻很牛叉——“藍貴族國際大酒店”。
甄伍朝啟亮一攤手,道:“請客心疼是吧?帶我們到這種鬼地方。”
“幫幫忙——都象你那麼小器嘞,‘貴族’哦,‘國際大酒店’哦,還要哪能?”啟亮講這話時,麵部肌群實在難以自控,屏不牢自己先笑了,“好啦——我都多少年沒來過了,能怪我麼?還是回第一家吧,又不擺宴席,填飽肚子嘛,不講究了,不講究了。”說完,啟亮領頭返回“自然風”飯店,一進門就高喊:“小姐,剛才那個房間我們還要。”
小姐手裏拎了塊油膩膩的抹布從另一間衝出來,“抱歉,先生,我們隻有自然風。”
“我們什麼風都不要了,把機器關掉,吵得人頭疼,而且好象有一股怪氣味。”
4人回到包間坐定,甄伍有心無心先點了幾瓶啤酒,倒想看看天能的酒量,啟亮跟小姐在一邊點起了菜。關了冷氣機的小包間,耳根倒是清靜了不少,先前那股怪味好象也清淡了許多。甄伍心下猜想一定是那冷氣機裏有古怪,忍不住走上前去查看。透過排風口的風葉望進去,竟然發現裏麵筆筆挺躺著一隻肥碩的死老鼠,當下瘮出一身冷汗,驚呼:“要死快了!一隻老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