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伍忍不住去動那表,讀出來的數據卻令他倍感意外。在剛過去的整整一周時間裏,數值始終波動在1到1。5的穀底區間。設想裴思格若一直沒帶,卻怎會有數值波動?且連重複的數值都找不到一組?這證明還是戴了的,昨天追悼會上不還見過麼?可這數值又怎會如此之低?她現在難道不正與趙鳴打得火熱麼?甄伍顧不得多想,將表原位擺回,匆匆離開了公寓。他要速速趕回家裏安置這4張要命的保單。
當甄伍趕回自家小區門口時,已經上午9:20了。他不敢冒然去開自家的門,怕美鵑已經回來,於是同樣找了間電話亭撥自家電話。連撥幾次都無人接聽,這才敢走進小區。而真的來到家門口時,他又遲疑了,還是有些怕,試探性去按門鈴,按完逃似的從安全門閃進樓梯間,象孩童時弄堂裏的惡作劇,然後豎起耳朵來聽。半天也還是沒動靜,這才放心大膽地取出鑰匙去開門。
房間裏似乎與昨晚離開時沒有變化,這回他沒再換拖鞋,而是從口袋裏取出事先預備好的塑膠鞋套套上,然後直接進了臥室。臥室的窗簾還象昨晚那樣緊閉著,那是美鵑出門前拉上的。每當夜幕降臨,不管身處哪個房間,美鵑總會首先去拉上臥室的窗簾,然後第二天一早起床後至出門前再打開,如程控一般精確無誤,從來沒有忘記過。看來美鵑是一夜未歸。
甄伍伸手拉開臥室梳妝台最上層靠右的抽屜,裏麵有一隻四方形的化妝品收納盒,分門別類、井井有條地擺放著美鵑平常隻有周末才有機會用的化妝、卸妝用品。甄伍將那4份保單展開,平整地壓在收納盒下麵,僅從盒邊緣向外露出一隻角,並刻意向上翻卷起來。關上抽屜的一刻,他又有些不放心,繼而想用抽屜裏那隻廢棄不用的鬧鍾,來做一個輔助提醒的小布局。那隻鬧鍾應該有一年以上沒用過了,甚至連鬧鈴的聲響都記不得了,假如他給鬧鍾加上一節電池,設定好時間,然後把它壓在保單有字的另一頭,那必能萬無一失地確保美鵑在他希望的時間裏抱著強烈的好奇心來尋這隻鬧鍾,並在拿起它的那一刻,發現下麵“XXX保險公司”的抬頭。
可他最終沒那麼做,感覺痕跡過於明顯,美鵑的膽子很小。甄伍的心思一向是非常縝密的,這也許是他最顯著的優點,可至今卻沒能於任何一件大事上成就過他。不過這次顯然不同了,他離成功實際上隻有一米距離。對!就是頭上那隻吸頂燈,他要將保單放進那燈罩,然後將螺口燈泡擰鬆,美鵑若開不了臥室的燈,必定會找物業公司的人來修理……
一切都很順利,甄伍這會已經上了回金山的公車,接下來要做的,僅僅是在車上給啟亮打個電話,告訴他事已辦妥。
裴思格一早與趙鳴分開後,並不是去公司上班,她剛請了一段事假。在甄伍出事後的這一周裏,上海警方先後兩次來公司找她了解情況,她是既煩又有點擔驚。青島警方給出的結論是“溺水身亡”,因為事發當天海岸搜救隊出動了三艘快艇在附近海域全麵搜索過,未發現任何生還跡象。理論上說有兩點不可能,一是生還沒可能,二是於茫茫大海中打撈屍體也沒可能。可甄伍的戶籍所在地上海警方卻偏偏隻給出了“人口失蹤”的結論,找裴思格問了兩次,還是這個結論,令人匪夷所思。所以今天裴思格不得不去找啟亮問個究竟,一是“人口失蹤”是否在當初計劃中被考慮到?二是要麵對麵求證甄伍的下落。這也是趙鳴的意思,他是肯定不方便出麵的,甚至要佯裝對計劃一無所知,因為他自以為啟亮並不曉得他跟裴思格的關係。
邵啟亮所在的隆鑫世紀保險公司坐落在巨鹿路上,位置也巧,恰在盧灣區和靜安區的交界處,一幢上個世紀初建造的獨立5層小樓,由基督教與穆斯林文化交融滲透而演變形成的神秘西班牙建築風格,在它身上被完好地保留了下來。裴思格這還是第一次走進這幢著名的小樓,心中自然懷揣了尋訪曆史文化遺跡的那份神聖感,可那神聖感僅僅維持到走進大廳的那一刻。這是一個人頭攢動、人聲鼎沸的現代化保險業務大廳,已無遺跡可尋,更無文化可訪。裴思格失望地穿過大廳,直奔二樓的核保核賠部,邵啟亮是那個部門的經理。
一名助理模樣的眼鏡小姐把裴思格引入了一間5平米大小的會客室,笑問她要紅茶還是咖啡。裴思格反問有沒有蘇打水,因為這兩天有些犯胃酸。助理搖搖頭說幹脆為她取杯可樂來,這也許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的飲料了。裴思格尷尬地推辭了,謝謝她。
10分鍾後,啟亮身著白大褂走進會客室。他是醫科畢業,選擇走進保險這一行自然有他的理由。以前忘記是聽甄伍還是趙鳴說,這小子幹的可是肥差,核保與理賠兩道關,筆下鬆一鬆都是錢。說到底這是一家小規模的區域性保險公司,這裏已是公司總部,所以這幢樓裏做出來的理賠,再也無須上級歸口部門批複,他的簽名基本等同於支票。可想而知,隻要他不是一口“不沾鍋”,沾葷帶腥的那也純屬家常事。還聽說他的工資卡一向是交給袁靜打理的,具體數額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能做到這等淡泊,自有其“寡欲”之原委,瞧他那未及中年便急於隆起的腹,寡欲也就休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