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點鍾的太陽探出山頭時,陽光也正好鋪滿小河,波光粼粼,清澈透亮,就像被透明的新紗蓋住了一樣。梁子扛著自製魚竿站在河邊一臉愁容,他把鞋子甩到河堤邊,光著腳丫子在水草上撥來撥去,把幾隻藏在闊葉草下的螺螄都嚇跑了。
不遠處,梁子二哥正在割豬草,唰唰聲極幹脆,沒多久就摞了一大捆。梁子羨慕二哥那把鐮刀,刀背寬厚敦實,刀刃鋥亮鋒利,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如果刀刃能翻過來,都可以當砍刀使用了。隻可惜二哥從不讓他碰那把鐮刀,每次用完都會藏起來,用的時候就去井邊的青石上磨好一陣子,他笑話二哥磨蹭,二哥說他小屁孩啥也不懂,還給他講磨刀不誤砍柴工的故事,梁子心說,驢頭不對馬嘴,那是斧頭,這是鐮刀,明明是兩碼事,咋能混到一塊兒。
“河裏沒魚嘍,都被鐵蛋他們撒網抓完啦!”梁子抓起一顆石子朝河裏丟,打了七八個水漂。
二哥起身擦了把汗,不耐煩的說:“整天就知道瞎鼓搗,你那魚鉤是八號鐵絲擰出來的,這麼粗,能釣到魚就奇怪了。”
梁子哼了一聲,收回魚竿,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想不聞世事的眯一會。身邊高低不均的雜草被風吹得唰唰直響,像一陣陣嘲笑聲,他聽的心煩,睡意頓消,就扯開嗓子招呼二哥。“那邊草都快被你割禿了,也沒見你換過地兒,這邊草肥,過來這兒割吧,我幫你紮捆。”
等了一會,他沒聽到二哥的回應,就起身朝那邊看,這會的風比剛才大了些,天上的雲彩也變多了,白雲和烏雲互相糾纏著擋住了陽光。
他看到一大捆紮好的豬草豎立著,上麵插著那把鐮刀,二哥的鞋跟他的鞋一樣,淩亂的躺在河堤邊……一切都很正常,唯獨不見了二哥,才一會他跑去哪兒了?
剛要過去,離他不遠的河水中突然咕嘟咕嘟冒了一連串水泡,接著二哥的腦袋從水裏鑽了出來,他手裏抓著一隻大河蚌,個頭似乎比手掌還要猛些。“梁子,你想不想坐船玩?”二哥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說。
“船在哪?”梁子心裏怦怦跳了幾下,晃著腦袋朝河裏望,並沒有發現船的蹤影。懷疑是二哥在糊弄自己,就試探的問:“你疊的紙船吧?家裏都一笸籮了!”
“我糊弄你幹啥!剛才割豬草,一扭屁股就看到那邊的蘆葦蕩裏塞了一艘小船。”說著,二哥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蘆葦蕩說:“你看,船上麵還有篷子,沒看到槳,不過不打緊,去河邊折根兒寬木棍就行啦!”
順著二哥手指的方向,梁子果然在那片蘆葦蕩裏看到了小船,船很小,最多隻能容納兩三個人,船頂上有篷子,應該是用蘆葦杆兒編的,有些地方已經破了,露出了幾個大窟窿。梁子的心又開始怦怦跳了,他做夢都想擁有一艘自己的小船,遨遊整條小河,聽說河下遊景色特別美,還有各種他從沒見過的小動物。
“二哥,這船不會是有主兒的吧?”梁子小聲問,生怕有人聽到。朝四處看看,不遠處的山梁上,有個羊倌正趕著羊群往家走,領頭的山羊朝這邊瞅,似乎還叫了聲,羊倌就吆喝著一鞭子抽上去。
“這破船肯定沒人要了,估計船主換了新船,就把這艘放生了。”吃水上這碗飯的人都忌諱這個,認為船也是有生命的,不能拆了當柴燒,所以就任其漂流了。二哥說著,拉起梁子就往河堤走。“你不是想去河下遊麼?穿上鞋,準備出發,我去堤上弄根兒槳!”
“帶上鐮刀,防身用。聽說下遊水蛇多,我最怕那東西,撲騰到船上就嚇死了!”
“你去拿吧,在豬草捆上插著呐。”
上了船,梁子心裏還有點不踏實,輕輕跺了跺腳,小船晃悠起來。“我咋感覺這麼不結實?下遊的水比上麵湍急,要是撞上塊石頭,這船八成會散架吧?”
“你要怕,我就自己去,你背著豬草回家吧,順便跟爹說,我去隔壁村鐵蛋家借書看了!”二哥揮了揮手,示意梁子下船,梁子心說,鬼才相信你去借書看,鐵蛋平時上學連書包都不帶。他撅起嘴巴挺著胸,擺出一副打死不走的架勢。
看轟不走,二哥示意他坐穩,用榆樹杆兒做的槳在水裏用力一撐,船駛離蘆葦蕩朝下遊緩緩漂移。梁子坐在船尾,折了一根兒蘆葦劃水玩,水裏有幾條小魚跟著小船遊,一會竄到船頭,一會又竄到船尾。梁子後悔沒把魚竿帶上,二哥說,別提那魚竿了,連水草都釣不上來。
小船慢悠悠的順流而下,起初二哥還不時的撐幾下槳,後來幹脆就把槳扔到一邊,仰麵靠在船頭眯著眼睛哼起小曲兒來:
小山頭有牛兩頭
挺著犄角撞老頭
老頭跑到山那頭
撿到幾塊枯木頭
朝牛丟
牛不跑
老頭又吹胡子又跺腳
……
“難聽死了,快別唱了,再唱把狼都招來了!”梁子捂住了耳朵,表情誇張。“你要有王二妮唱得一半好聽,我也不會說得這麼直接哩。”
“啥事都跟她比,咋不比割豬草,我一天可以割兩捆,還可以空出時間去河邊捉半盆泥鰍,她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