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有錢公子,什麼樣的都有。還是小心為好。”柳誌和有些無奈。“放心,爹,隻是請我和夏月到白芙蓉酒店喝茶吃點心和冰淇淋。沒有你擔心的那樣。”柳春燕換了一身平布衣衫出來。“冰淇淋?是什麼東西?”母親打開盒子,看到是蛋糕拿了一塊給丈夫,自己掰了一塊放進嘴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就是涼涼的,舔舔的,滑滑的,放進嘴裏就化了。特別好吃。我和夏月一人吃了兩杯子。”柳春燕還在回味著冰淇淋的味道。“看把你饞的,這小丫頭片子。”母親愛昵的拍了一下女兒的屁股。
“這些個高級的地方,東西自然是不錯的,很多都是外國玩意兒。隻是都不是你我這些人去的地方。”柳誌和慢慢咀嚼著嘴裏的西式蛋糕。“日後我有錢了,天天帶你們去。”柳春燕拿起一塊蛋糕,放在母親嘴邊。“娘,你快吃。劉公子說這東西不能久放,會壞掉。兩三天必須吃完。”“這麼好的東西,還打算給你留著,多吃幾天呢!”母親有些不忍心一下就吃完。“娘,東西就是買來吃的,壞了反而可惜了不是。”“你就聽女兒的,吃吧。這種東西就是吃個新鮮勁。”柳誌和感到很幸福。
回到房間裏,柳春燕打開了劉賢清送的禮物。一個瓶子?裏麵就是一些像水一樣的東西,打開一味很是香。“爹,你快進來。快看看,這是什麼東西?”柳春燕有些疑惑,這少爺送什麼東西給自己。
“怎麼了?春燕?”柳誌和放下手裏的蛋糕走了女兒房間。
“這是劉少爺送的?我看看。”拿過瓶子,柳誌和立刻感覺到一種香味撲鼻而來。
“香水”柳誌和很肯定。“香水?”“就是那些有錢小姐太太天天用的。我在賣外國貨的店裏見過,那些個買東西的有錢人家女眷身上就有這種味道。這東西挺貴的。”柳誌和沒想到這劉賢清會送這種東西給女兒。
“難怪今天去酒店裏,有兩個有錢模樣的女人從我身邊走過,我就聞到一種香味,我還以為帶的什麼香囊之類的。”柳春燕覺得很好奇。
“我們中國人自古就是帶香囊,這洋人發明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就這麼一點水,就奇香無比。”柳誌和看著玻璃瓶,感歎到。“隻是日後和客人出去,要多加小心,不要喝酒。你現在不比以往,現在是角兒了,免不了要應酬。很多事情要掂量,畢竟太年輕。這人呀,一旦出名,很多地方就由不了你自己了!”柳誌和搖了搖頭。
“尤其是女孩子,這梨園行裏闖蕩,很難呀!什麼人都有,遇到講理的客氣的倒還好,遇到那種潑皮無賴,恐怕連性命丟了都不知道。當初為什麼離開江南,就是黑幫老大看上了你師姐柳旭兒,死活都要娶了去,我們才連夜逃了。”柳誌和回想著。
“爹,你放心,我會小心的。這劉公子在市政府做事,說是什麼處長,他倒是規規矩矩,沒怎麼樣,一個大男人就是說話總是喜歡帶著戲文,還翹著蘭花指,讓人覺得好笑。”柳春燕看著父親。“你才出道,這世間的人呀,說不清楚。人心隔肚皮呀!你還是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起來掉嗓子呢!”柳誌和轉身走了出去。
柳春燕如今也二十歲了,柳誌和一直讓她跑龍套,不唱主角。其實他是想替自己打算,找個上門女婿,好養老送終,不打算讓女兒出名。原本覺得住在孔家很好,但知道孔雲慶的心思,柳家夫妻隻好放棄了租房子的念頭,搬回來了戲園子。可如今戲班裏挑大梁的人實在太少,到成都柳旭兒因水土不服,病倒了,隻好讓女兒去唱了主角。沒想到春燕登台亮相一炮而紅。
這該來的終究跑不掉。
卯時剛過一半,戲班裏的人就陸續起床在院子裏練功了。劈叉、掉嗓、鷂子翻身、倒立、個個都忙碌著。柳春燕基本功練完了,就讓拉京胡的張師傅幫自己伴奏,和師哥柳文軒對戲。師哥是唱武生的,今天練的是師姐柳旭兒主演的《梁紅玉》。如今師姐不見好,很多戲都由其他人來分別擔任,柳春燕自然跑不了。
柳文軒也是從小被家裏賣到戲班,如今也是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他一心都想和柳春燕好,處處都注意師妹的言行。知道昨天劉賢清請柳春燕,一直等到他們回來,在夏月那裏知道了發生的一切,唱完了可還是經不住問柳春燕劉少爺送的什麼禮物給她?她心裏很有想法:雖然知道師哥對自己的心思,但壓根就沒有想過和師哥在一起,她一心想找個外麵的人,覺得唱戲沒有根,沒有固定的家。
春燕說送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就轉身走了。看到師妹冷冰冰的,柳文軒有些沮喪。
劉賢清其實從內心來說,隻是對柳春燕舞台上那種裝扮下的一顰一笑著迷,對生活中的這個人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慕。因為在他的思想裏,戲子根本不入眼,至少他不會找這樣的女子,他覺得自己至少更應該是找地位身份對等的人。他昨天的行為,隻是希望讓自己的虛榮心得到一種釋放,畢竟柳春燕現在是個角兒。自己的確很喜歡她的扮相和戲裏的演繹,想讓她教自己新戲。
劉賢清隔三差五就去找柳春燕,一來二去彼此就熟悉起來。每次劉賢清都會找不同的地方見麵,而且每次都會送一件東西,當然價值不等。這樣的心思,讓柳春燕很是受用。慢慢的她開始盼望劉賢清的到來和邀約。
農曆二十八那天,辰時剛過,戲園子的田老板就風風火火跑了進來。說原來是市長尚劍雲夫人過生日,找的其他戲班唱堂會;可昨晚臨時家裏人過世了,去不了;他隻好請柳老板救場。經過一陣商量,柳春燕就帶著人出了門。
淺綠色的西式印花旗袍,白色的皮鞋,新式發型;清掃娥眉,淡淡的香粉胭脂,一點絳紅,特意噴了一點香水;今天她顯得特別俏麗動人。
一行人來到市長家,進門時柳春燕不小心踢到門檻,差點跌倒,碰到了一位中年男人。對方即時伸手扶住了她,柳春燕尷尬之餘連身致謝和道歉,滿臉緋紅,頭都不敢抬起來。倒是對方不介意,一個勁的安慰她,問她有沒有受傷?
市長家特意在院子裏搭了一個臨時的戲台,四周準備了很多椅子,而且裏裏外外還準備了很多宴席。客人絡繹不絕,眼見人越來越多,戲班就開鑼唱上了。剛才那位先生就是警察局長胡德財,因為他和市長交情比較好,這樣的家宴自然他一定會來。進門之後他去見了主人,聽見唱戲的聲音,也隨其他客人們走到了院子裏。沒想到上台唱戲的竟是剛才在門口碰到的女孩----柳春燕。因為到成都時間較短,知道柳春燕的人還不多,但她的出現讓很多人都為之驚訝。紛紛表示一定要去戲園子捧場,看看扮上裝的柳老板。
胡德財他一心想再娶個姨太太給自己生個一男半女,可就是沒找到合適的。可今天台上唱戲文的女孩子,讓他一眼就看上了眼,他覺得這個女子正是自己想找的那種:年輕、貌美,且沒有家庭背景。他一整天都在柳春燕的身上。
而此時的柳春燕第一次唱堂會,根本就沒有心思想其他的。台上的她完全在用心的唱著每字每句,生怕自己有失誤,有閃失。
回到戲園子,柳春燕還沒進門,就看見母親站在門口。“春燕,今天怎麼樣?”“嗯,挺好的。主人給了不少賞錢。”柳春燕把錢袋子給了母親,進了門。
“晚上的戲你爹說今天你就不上了,好好休息一下。”母親有些心疼孩子。“那敢情好,確實感覺有點想睡覺了。”柳春燕故意伸了一個大懶腰。“這孩子,什麼時候成屬猴的呀?順杆爬。”母親玩笑裏帶著一絲寵愛。
第二天中午剛端上飯碗,戲園子田老板就進來說,今天門口來了好多生麵孔,說是專門來聽柳春燕唱戲的。下午的票都賣完了,晚上都有人買了。“肯定是昨天去唱堂會,讓更多人知道春燕了。”柳班主回應到。“姑娘等著吧,看來要真正成角兒了。越來越多人知道你了。”田老板高興得哼著戲文走了。“看把這田老板樂得!”柳春燕一陣高興。
下午還沒開鑼,台下就烏泱泱的坐滿了人。今天第一出戲就是柳春燕的《霸王別姬》,虞姬一亮相下麵的人就尖叫聲不斷,從頭到位都有人扔錢到台上。而且說還有人點名賞柳老板二十個大洋。
二十個大洋?什麼人這樣大方?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可這樣的事情接連十幾天,每天晚上都有。問田老板是誰打賞的?可田老板也不知道。
早上班主柳誌和收到一份帖子,署名胡先生,說今日巳時順新老茶館見麵。柳誌和來到茶館,店小二帶他上了二樓雅座。隻見一個身穿綢緞長衫,禮帽,戴著一副墨鏡,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坐在裏麵。看到柳誌和進門,此人起身招呼,看見對方可能有些身份,柳誌和急忙回應著。
“柳老板把你約到這見麵,還請原諒!”此人說話還挺有禮貌。
“胡先生,你好!”柳誌和心裏有些打鼓,好像此人沒見過。
“鄙人胡德財。”原來是他。
“不知今日胡先生,找在下何事?”柳誌和恭恭敬敬的回應著對方。
“柳老板,我是明人不做暗事,直話直說吧。自從那天在尚市長家,看見堂會上的柳姑娘;這十幾天我就天天去戲園子看戲。”胡德才是個急性子人,直接開門見山。
“每天打賞幾十個大洋的人是你?”柳誌和如夢初醒。
“是的。我想娶柳春燕,柳老板”胡德財掏出煙獨自點上。
“胡老板,這可是有點為難呀。我一直都舍不得讓孩子出來,眼下因為戲班裏有人生病,才不得已把春燕叫上去。我夫妻隻有這個孩子,還指望她養老送終呢。”柳誌和壓根就沒想過把女兒嫁給這樣年齡的人。況且看樣子也不會沒老婆。
“在成都,我胡某還算有點人緣關係。雖說是警察局的副局長吧,至少養活一家人應該還沒有什麼問題。”胡德財亮明了身份。
“原來是胡局長,失敬失敬。”柳誌和腦門出了一陣冷汗。
“局長大人,可能還是要問問春燕的意思,畢竟她年輕。當然我做爹的,自然希望她找個依靠,一輩子安穩,可這畢竟是她的事情。”柳誌和看到對方年齡這般大,有些為難。
“這個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把你約到這裏,也不為難你和姑娘。實話告訴你,我膝下一個兒子,都是哥哥過繼的,夫人身體不好一直未育。一直希望我能找個姨太太再有個一男半女。”胡德財不喜歡曲裏拐彎,竹筒倒豆子。
“我打聽過了,她是你的養女,你打算找個上門女婿。”說完從兜裏拿出一張紙和三根金條放在了桌子上。他覺得隻能這樣才能試探到對方。
“但我是真喜歡你家姑娘。也知道你不容易。我已經替你盤算好了,這是一座小四合院,地契都在這裏。隻要願意,馬上就可以搬過去。至於戲班子你願意就繼續開著,不想幹了,就解散。擺個小攤什麼的都可以,每個月我會按時給生活費用到家裏。”胡德財一邊抽煙,一邊等著對方的回應。他一邊說,一邊不換不忙的抽著煙,看著對方的表情,他感覺柳誌和動搖了。
“胡局長,我下午戲班有戲還要趕著回去。至於你說的事情回去商量商量再說吧!”柳誌和現在隻想離開,他心裏一陣慌亂。
“也好,那今天就這樣吧!三天後還是這個時間和地點,我等你。”胡德財不慌不忙站了起來。
柳誌和帶著無比複雜的心情離開了茶館。
看到柳誌和回來,妻子趕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