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六十七隻蟑螂。”劉希冀舉起拖鞋對著蔣一衫,然後粘在拖鞋底的那隻小強掉了下來。

重複的生活,在某個按部就班的仲夏午後。

天氣燥熱,劉希冀和蔣一衫趿拉著拖鞋在兩室一廳的平房裏轉悠。無聊的時候,就從髒亂的書房裏翻出過期的雜誌;煩的時候,就去兩平米的廁所裏衝涼水澡;餓的時候,就輪流去煮方便麵。

從六月份開始,這個屋子裏的蟑螂就開始浮躁起來,每天蟄伏在床底下、沙發底下或是鍋裏麵等讓人意想不到的角落。

空氣裏的碳分子將整個午後烘得無法呼吸,劉希冀大字躺在床上,頭頂上是從舊貨市場買來的廉價小掛扇,運轉的時候,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無法入睡。

在床上打了幾個滾,下床,去廚房倒水喝。

看見蔣一衫窩在沙發裏看電影。

“這個月的電費交了嗎?”劉希冀對著水壺嘴就直接喝起水來。

“沒錢。”電影播放到主角一段深情的對白,然後是纏綿的吻。

“等會兒我去打卡,你去交。”喝飽水,劉希冀用手拿起鍋蓋,發現裏麵的方便麵麵條已經卷成一坨,湯汁已經沒有了,看上去毫無食欲。

“你別吵!”蔣一衫怒斥一聲,大概是劉希冀的話幹擾了他看電影。

劉希冀走出廚房的時候,被地板上牽過來的電風扇線頭給絆了一下。

“Shit!”劉希冀叫囂道。

那台精疲力盡仍在運作的老風扇,是劉希冀住進來之前就有的,原來聽蔣一衫說是他爸從德國帶回來的,年歲的印記,已經看不到銘牌上有任何標注生產地的字樣。風葉和防護網上堆積的灰塵隨著擺動的風葉摻雜在風裏送到這間屋子的空氣裏,然後被兩個人呼吸進入氣管,再到肺泡裏。

但依舊沒打算主動去清理一下。

客廳裏有一股難聞的氣味,讓劉希冀很受不了。

整個家,所謂的家,隻有一扇窗戶,這扇窗戶很大,鑲嵌在客廳的西側,但自劉希冀搬到這裏來,窗戶就一直被那麵紫紅色的窗簾給蓋著。

有一次劉希冀欲拉開窗簾,被蔣一衫發現,蔣一衫吃了槍藥一般怒吼,不允許劉希冀拉開窗簾,為此兩個人還吵了架,進行了一場為期五天的冷戰。

不過從那以後,劉希冀就沒有再去碰過那扇窗戶了。

走向那扇窗戶後又停住了,然後轉身折回步子。

“瞎轉什麼,擋著我了。”窩在沙發裏的蔣一衫換了個姿勢。

電風扇吹到對麵的窗戶的時候,卷起窗簾的一角,有陽光透進來。劉希冀頓時覺得這一刻整個屋子裏充滿了生機,陽光打在電視旁的仙人掌上,在許多鋒利的刺上盤旋。

蔣一衫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拿圖釘釘住了卷起的窗簾。

劉希冀在縮小直至消失的光線裏看見了空氣中飛舞的灰塵,它們細微地飄動著,他有時候懷疑為什麼隻有在有光的時候才能看到灰塵的存在呢?

陽光消失後,灰塵不見了。劉希冀走回自己的房間。

2

暑假之前的一周,蔣一衫打給劉希冀叫他來自己家住,劉希冀一周後就拉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了,可是進門前,蔣一衫就把這些行李給扔掉了。

蔣一衫的理由是——家裏太小,行李放不下。

劉希冀仍舊對那個窗戶所掩蓋的秘密而好奇。

劉希冀對於蔣一衫家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二的,小姨和小姨夫鬧離婚,離婚前,小姨把原來的一百平房子給賣了,然後置換了這樣一個小房子,原來家裏的東西也賣的賣扔的扔,賣房的錢全都存到了自己的存折裏。

為此小姨夫對小姨實施了家暴。

然後,這個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吃午飯的時間,蔣一衫在劉希冀的屋裏看雜誌。劉希冀的屋子裏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亂放著各種各樣從小攤上淘來的雜誌。

劉希冀在洗澡,從廁所外麵能很清楚地聽見水有空中降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蔣一衫無心地翻著一頁一頁的雜誌,在床上亂滾。

“喂,今天中午吃什麼?”今天輪到劉希冀做飯。

劉希冀裹著浴巾從廁所裏出來,頭發還是濕著的,有水滴在地板上。

轉身去了廚房,聽見裏麵翻動紙箱的聲音。

“沒有方便麵了……”

兩個月以來,已經吃完了七箱方便麵了,剩下的方便麵箱子堆在廚房的角落裏,劉希冀拿腳把紙箱用力地踩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