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漸去，炙熱的餘輝緩緩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沉沉濕悶。
小客坐在廟前青苔大石上，在餘輝中拉出一條搖曳的幻影。
他不動，胸中卻激蕩娃子的執念。
“留下……等著阿爹！“
小客悲憤不已，又充斥著恐懼。他隻覺自己如同一隻籠中雀鳥，任人提拉著，命不由己。
小客還不知道人是否有魂靈，但他覺得娃子猶存。
……
萬物垂掛霧水，小客從清晨的寒意睜眼。
“萬幸”小客不由鬆口氣。自己，回來了。他心有餘悸摸摸胸口，再不敢亂想。
可是，屈服娃子遺念，那還是自己麼？小客茫然呆瞪著眼前……
小村升起了炊煙，淡淡勾畫在碧幕中，如夢如幻。
雞鳴，狗叫，和著雜亂的吆喝，村中的徭役們辭了家，三三兩兩，踏上去路。
小壯還在等，他阿爹嗬斥他，娃子早乘了村老家的牛車去了。
村老家小子早打了招呼。
小壯有些失落，但他瞅瞅胳膊上大片淤青，心下思忖著“不來，得少挨多少打……”，繼而卻又慶幸了。
轉眼，已近晌午，牛車忽悠悠走在官道上。
村老家虎子靜靜看著小客，瞧見小客頭纏麻布條，牢牢遮住眼睛，腰上打著五花八門的結扣，盡管早知道，仍覺詭異，他不知道小客心下卻是有苦難言。
今早，小客在三嚐試，終於發現若是自己什麼都不想，古井無波，娃子的執念近乎平靜。他可有限的在娃子熟悉的地方轉悠。
小客情急之下，忽然有了靈感。
他想起了村老家備行的牛車。小客小心翼翼，他不想再嚐一次被娃子遺念折騰得生不如死的苦果。
小客心如止水，一點也不想出村。隻一念想著把自己綁在牛車上。
不出所料，小客成功了。
為了保險，小客托虎子去向小壯爹報信回來，還要把自己腦袋蒙上。
小客自覺是極周全的，腰上細麻繩纏的密密麻麻，隱在背後，結打的自己都沒法解，而頭上纏著遮布，保證來去之路一概不知。
那執念雖惱人，卻又是個直楞的，隻會走，旁地不會，想來也沒法子。
小客應付過村老家的盤問，緩緩伏在擋板，一片黑暗中聽著村老家阿爺的囑咐聲，感受著一件件貨物輕擦在腳邊，“來吧，娃子……”小客渾身抖了起來。
一切都完美，或許唯一的缺陷，便是娃子的蹩腳草編，全賄賂給了此前很少說話的村老家虎子……
牛車還在顛簸著，虎子收回目光，轉頭觀望路邊遠處起伏的枯黃色山丘，不再注意小客。
小客背過身，抽搐著，麻繩隔著小衫，狠狠勒進了腰上的軟肉裏，擦出一片片血沫。虎子阿爹在前趕車，虎子抱著草編玩樂，不時有一個被扯成粉碎，沒人看見小客。
小客竭力忍著痛苦，卻無法控製的掙紮。
娃子的執念大盛，小客被鎖在了軀體中。他能思考，能聽，能看，唯獨控製不了身軀。
好似被無垠天塹鎮隔，小客悔恨如潮。
……
老牛掛著一縷縷褪下的泛白黃毛，車架在它腹皮上磨出一條溝槽，虎子爹搭著腿斜坐在車頭，也不用牛鞭，隻一喝，老牛便會意停下，牛鞭好似成了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