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你會說話嗎?(1 / 2)

我的鷯哥,在我氣悶時會歪著頭突然乖巧地說:爸爸好(她把我也叫爸爸)?我會開心起來,誇她乖。會說話的鳥鳥就是討人喜歡。然後我就有些若有所思,我為什麼就不會說話呢?我好像從來就不是會說話的鳥鳥。我喜歡誰,對誰好就實誠地悶聲不響給人家拚命幹活,人家還不一定領情。這樣的人生多麼辛苦、多麼不討巧。

我好像從小就不會說話。四五歲時,跟二樓的莉莉一同在她家玩耍。莉莉說要給我吃曬著的蘿卜幹還是地瓜幹,她就爬到窗台上去拿,結果從窗台上掉下去了。奇怪她毫發未傷,但是她哭聲震天,兩家的媽媽都嚇壞了,抱她上來給她洗呀擦呀叫衛生所大夫來看呀。我跟一群人站在她家門口圍觀。忙碌的我媽進進出出就看見了我,訓斥說:莉莉為你掉下樓去,你也不知進來問一聲!我就咕嚕轉著小眼,想不出該進去問聲什麼。終於想好了,我就走進去,問:“媽媽,莉莉死了沒?”

從小看大。長大了我依舊是不會說話。

我的女領導,是名牌大學的博士,我為此很崇拜。而我的節目,經常令她落淚和表彰,給她掙了不少獎項,心裏也頗知她的偏愛。而後來又知兩家的老公還相識,而我們倆共同喜愛非洲菊花。她買來花時,我會抽走一兩朵橘色的非洲菊。這樣除了工作,偶爾她會跟我談談天。有一次她說她每天早晨都跟老公一同去跑步鍛煉,然後共同在陽台給花草澆水。我聽了哈哈大笑隨口就說:“大搞形式主義!”結果俺的女領導當下黑了臉。

前些時候看《錢鍾書傳》,說是錢鍾書清華畢業離校時,校方懇請其免考讀碩士。錢說,清華有誰能做得了我的導師?遂去。傳說他離開西南聯大時說:“西南聯大的外文係根本不行,葉公超太懶,吳宓太笨,陳福田太俗。”我慌忙把書拿給家裏的他看,說何其相似乃爾!他也是從小口出狂言者。他經常說這個笨那個傻,還常常說到國家領導人那裏去。而我不但不心驚和規勸,反覺高興和過癮,並從此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原本就不會說話,這下近墨者黑,一瀉千裏,破罐破摔。而他自己總結人生說,如果不是這樣說話,會比如今順利和成功。

其實我們也經常痛悔。他大讀《易經》時也慨歎,說我們都是不懂坤道。不知陰柔克剛的道理。坤是什麼?坤是地。地是什麼?大地承載千山萬水,土地森林河流房屋和一切。

承載萬物的稱作坤。通曉坤道,就能承載萬物。所以像大地一樣承載萬物,也許是比做天空更難的事情。我們也發誓熟稔坤道,做一個虛懷若穀的人。但是道行太淺,裝了幾天突然一日得意忘形舊態複萌,也是沒法。

真正讓我痛改前非的是我也遇到不會說話的人。

比如我的另一位離異不久的女領導(我們也曾有半個密友的情誼),一日心情不好,我巴巴地帶她去見我們認得的特異功能大師,完了又叫來他請我們吃海鮮,並且花一晚上時間極盡開導和安撫。可是第二天我一上班,這位女領導就問我:“你說,你老公怎麼看上了你?”於是全單位的女人幾乎在同一天問我同樣的問題。雖然我那個環境特殊些,人的心態更歹毒些,但這樣子就不隻是不會說話,簡直就是語言暴力了。做人也欠厚道。令人心驚肉顫同時,深憫其可憐。

不會說話的何止你的朋友,親人都是。

比如他在四十多歲時突發奇想,白了頭發,硬考來個博士當當。那麼多中國男人吃喝嫖賭,他四十多了還知上進,也是可堪嘉獎。我們想慶賀一番,就花不少銀子請全體親戚大吃了一頓海鮮。但是沒有一個人說一句哪怕場麵上的道賀的話。他們家親戚的倔強比我更甚。無奈之下我舉杯引導,說,來吧,大家碰一下,四十多歲考試也不容易,為他祝賀一下。不料我話音未落,一位親戚脫口就說:“無所謂,身體最重要。”說完大嚼大咽海鮮不提。這樣子的說話可以說是拙劣之極,我當時亦是驚愕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