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洋
我一直說,來南方周末的人,多少有點別有懷抱。這些人,往大裏說,胸懷理想,心憂天下,距稻粱之謀遠,離家國情懷近,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往小裏說,他們不過是說點真話,說點實話,不過是我手寫我見,我口說我心,不過是在新聞這樣一個崗位上,在中國特色的巨轉型中,盡一點新聞人應盡的職分而已。套用維特根斯坦對人最高評價的話——他還像個人——來說,就是:他們還像個新聞人。
我說過,真話在中國曾是——現在也許還是——稀缺的產出。“有可以不說的真話,但是絕不說假話”, 在新聞共同體中大約遂成名句,原出自南方老報人黃文俞之口,被左方、江藝平等一代代南周掌門人以及南周人視為報訓,接力傳遞,銘之於心,應之於手,南方周末一紙風行二十年,一紙風行二十五年,現在是風行第二十六個年頭了,應該說,良有以也。堅守這一報訓,不容易,需要一點執著,一點堅韌,甚至一點——照北京話說——渾不吝,當然,也需要一點技術含量。
我也一直說,南方周末和南方周末人,其關係是彼此成全的。南周被認為是中國新聞界一個不算低的平台,南周人則高人輩出(據說,有南方周末是“中國新聞界的黃埔軍校”之說。幸耶?非耶?)。“不算低”滋養“高人”,“高人”成就“不算低”,彼此遭遇,相得益彰。
並非蟬,“居高聲自遠,非是借秋風”。成全南周、滋養南周人的,是中國這個被視為做新聞的天堂——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新聞天堂,意味著不時有“同胞”地獄準地獄,而“物”不吾與也;是對中國愛恨交加的廣大讀者——希望中國像個國家的樣子,希望中國人像個人的樣子;是“要識中國真麵目”的巨大挑戰和巨大誘惑——中國仍未走出李鴻章所說的“三千餘年一大變局”……
而被成全被滋養的南周佼佼者,“高人”中的“高人”,就是南周的高級評論員、高級記者、高級編輯吧。
這裏的“高級”,是南周內部職稱的塔尖;這裏的內部職稱,隻能算是“內部糧票”,跟“省票”“國票”不同,行用於南周內部而已。“職稱”雖“內部”,標識的也是職業段位;高級,則有標杆之義;標準,自是“南周牌”的。
六年前,我忝為南周內部職稱的始作俑者,是期望為無意於管理崗位的采編人員打通一條業務上升通道的,乃至有為南周服務的終身評論員、終身記者、終身編輯,而進入管理崗位的則不在職稱評聘之列;六年下來,南周的“高級”計有十二位:
高級評論員:鄢烈山,陳敏
高級記者:郭國鬆,南香紅,李海鵬,張立,章敬平,陳濤,龐瑞鋒,張英
高級編輯:朱力遠,林楚方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產生的高級職稱者還有:馬莉,劉小磊,袁蕾。前此 “高級”而離開南周——前麵說過“高人輩出”,這裏是另一種“輩出”,出去了——的,是八位:郭國鬆、南香紅、李海鵬、張立、陳濤、龐瑞鋒、林楚方、章敬平;留在南周的,還有四位:鄢烈山,陳敏、朱力遠、張英,其為南周而“終身”乎?其為新聞而“終身”乎?
寫到這裏,要借李叔同一用,“悲欣交集”,不為矯情!悲不說了——南周或不止南周一機構之小悲而已,欣也不多說,這裏要說的“欣”是:無論“終身”的,還是“輩出”的,他們仍以南周為榮,他們仍以南周為家,為娘家,為冤家,為情人,可資證明的是:當南周要出這套高級叢書時,他們慨然允諾,把在南周的作品結集。
我不敢妄說我認為“南周關切‘中國根目錄問題’”而他們是優異的身體力行者,我不想數說這些“‘高人’中的‘高人’”一個個地如何如何,我不能分說新聞如何易碎而南香紅李海鵬如何有“對抗時間的寫作”,我也不用再說雜文如何被魯迅期待速朽而寫評論的鄢烈山陳敏又三複斯言:因為他們自有作品在,而讀者諸君,你們亦自有目光如炬在!
是為序。
2010年4月18日於陳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