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告訴我,你一直不知道我說什麼?!”他說得嘴角抽搐。
我很不好意思,頻頻摸後腦勺。
他氣得臉都青了,隻不好怎麼發作我,所以來來回回地踱步,最後,終於忍不住衝我大叫:“我剛剛說的‘他’是你爹!”
“哦!”我摸摸鼻子,自動把這個回答代入他剛剛說的話中,然後,我的臉也青了……
“我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相信自己這下嘴角抽搐之劇烈程度不下於他。
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這樣的爹,連我和大哥之間的事情也告訴檀音!
“該說的都說了,”他臉色陰沉,似乎因為回想起我爹當日的話而不自覺地生氣,“他說我們不可能,是不是真的,尋道?我在你心裏算什麼?”
算什麼?
“朋友吧……我想。”
我想了很久終於說出這個答案,在看到他十分難過的神情後,怎樣都不敢把“對了我從來都沒允許你動手動腳”的這個補充說出口……
經過這麼一出,他自然是沒了心情繼續纏著我。我順利地獨自回家,卻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忐忑,而且十分掛念那個神色傷心的家夥。到家後,見到爹娘,打起精神來詢問冼家近況,所得結果又大大地刺激了我一把——
鹽礦和鐵礦全部被檀音趁亂收走,而且由於冼家已經被深深卷入岐國的黨爭,所以在岐國的所有商鋪全部被迫關閉,不到黨爭結束決沒有開張的一天。
我一聽到這些就明白了大哥為何會下全麵撤離的決定:岐國的商鋪是冼家流動資金的來源,而檀國的鹽鐵兩礦則是產生資金的源頭,這兩方麵受到的打擊十分致命,直接影響到冼家的整個生意。
於是我又忍不住暗罵檀音:他下手倒準,簡直好像有十分了解冼家內幕的幫手一樣!
我又問:“大哥說要撤離,怎麼個撤法?往哪裏撤?”
爹說:“說要我們兩天後經由密道去別莊,然後撤往鄭國。”
鄭國毗鄰岐國,既有利於冼家避禍,又可以使大哥兼顧岐國的黨爭,的確是不錯的地方。
我問爹:“那麼你們如何回複的呢?”
爹吞吞吐吐地說:“我以為不至於走到那個地步,你大哥年級尚輕,經驗不足,偶爾判斷失誤也是有可能的,所以……”
“爹,你知不知道現在形勢有多嚴峻?”我揉揉太陽穴,一點一點地算給他聽:“首先,現在檀音身邊最得寵的錢伶是碧雲宮的人,他們對冼家懷的什麼心思,相信爹一定早就知道;其次,檀音守在檀城外按兵不動,使人摸不清他什麼心思,以至於以往同我們交好的權貴根本不敢在他麵前隨便說話,所以如果有萬一,他們決不會為冼家而向檀音進言;再來,我們大筆的銀錢全部壓在岐國的鋪子裏,黨爭一天不結束,這些銀錢就一天不能取出,缺少這些錢會使我們後麵的活動無以為繼,而鹽礦和鐵礦的丟失又使我們失去了重新補充大量銀錢的機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爹?這意味著冼家的整個行商活動不久就會因為這樣的失誤而全部結束!”
“這也不至於吧?”爹不以為然地看著我道:“我手中還有一些絲,這是最好賣的。等我把這些換成銀錢,雖然不能補齊整個家族的損失,但是至少也能使我名下的產業勉強維持下去。”
“以前我們都將絲賣給誰?”
“賣給——”爹說了一半,陡然噎住了。
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禁苦笑:“你想說賣給王宮不是嗎?時局變了,這一條路已經行不通,過去使我們暢通無阻的道路,如今都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那也不能就這樣輕易撤離呀?”爹拍案而起,“這裏的產業、人脈都是冼家辛苦經營了幾代的成果,難道就這麼隨便拋棄不成?”
“當然不是隨便拋棄,爹。但凡有一絲希望,大哥也不會下這樣的決定——可現實是如今我們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呀!我們已經成為了別人的眼中釘,即使檀音不殺我們,錢伶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呀!”
“不是還有你麼?”爹仰起頭驕傲地道,“區區一個錢伶哪能跟你比?!”
“不要小看碧雲宮的人,”我苦笑,“錢伶本來就心機不差,何況還肯……以身邀寵……”
“什麼?”爹瞪大眼睛怒罵了一聲,然後急急忙忙地問我:“你就沒一點兒信心比過他麼?”
“我其實……”
對上爹期待的眼神,我還真說不出“我其實因為誌不在此,所以一開始便輸給了他一大截”一類的話。
爹見我一直沉默,眼神也慢慢黯淡了。
他重新坐下,沉默良久,終於歎了一口氣,揮手說:“算了,這也不能怪你。”頓了頓,又道:“隻是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走的,誰來勸也沒用,你也不必再說了!”
他竟這樣固執,實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正沒轍的時候,廳外突然傳來一聲歎息——
“真的是誰來勸也沒有用嗎?”
我眼睛一亮,起身往外探看,來人竟然真的是大哥——大哥竟然真的來了!
“大哥,你快幫我說服他!”我高興地迎上去,卻發現大哥見我如此,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怎麼了?”我一怔,停下腳步。
大哥摸摸我的頭,溫和地道了一聲“沒什麼”便恢複常態,上前兩步客氣地同爹行禮。兩人一番禮畢,大哥又問:“真的是誰來勸也不能讓您改變心意了嗎?”
爹長歎一聲,看了我一眼,道:“我們單獨談一談吧。”說完,便將大哥拉入內間。我等了好久,才見兩人重新出來。爹出來後,看都沒看我一眼便離開了,我隻好問大哥談得如何。大哥沒有回答,反而撫著我的臉歎了一聲,低低地道:“你怎麼來了呢?”
我這才想起那隻被送給檀音的白玉盒子,心中開始難受。
“我來幫你,即便不是冼家人,你也要容我報答冼家曾經的養育之恩吧。”我垂著頭悶悶地說,許久沒有聽到大哥的回答,這才抬頭:隻見大哥眼簾微垂,雙唇緊閉,似乎正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