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物質繁榮缺乏農業的堅實基礎和持久活力,這在日後商品經濟的深入發展中成為一種瓶頸。長期以來,穆斯林社會受阿拉伯半島部落遊牧生活遺風的影響,更重視的是門第,而不是土地。社會財富的增長主要依賴於商業貿易帶來的巨額利潤和豐厚稅收。農業和商業的發展關係出現了倒置,完全沒有遵循農業生產力的增長促進社會分工、帶動商品交換的普遍曆程。農業生產的秩序是由商業利益決定的。農業生產缺乏持續的投入,積累的剩餘財富無法進入投資擴大再生產的流域,就將逐漸消耗殆盡。
而且,商業貿易經常要受到政治局勢的影響。這為社會經濟發展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政治局勢由穩定向動蕩轉變的過程中,商業經濟的連續發展就很可能出現斷裂甚至倒退。11世紀之後,穆斯林西班牙在基督教王國發動的再征服戰爭的打擊下出現了政治分裂,其經濟發展模式的脆弱性迅速暴露出來。
二、粗放型發展的畜牧業
吸收了穆斯林經濟養分的基督教國家經濟實力不斷增強,11—13世紀基督教王國的再征服戰爭取得了很大進展,大量穆斯林統治下的土地並入基督教王國的版圖。未被征服的穆斯林為了確保自身的安全,向基督教王國交納巨額貢賦,穆斯林的商業財富不斷向基督教王國輸送。但是,這種通過政治軍事威勢獲得的財富並沒有直接應用於基督教王國的工農業生產,而是通過購買伊斯蘭國家的製成品又大量返回到了伊斯蘭國家手中。也就是說,收入的增加並沒有進一步促進社會生產的增加。
另外,在長達幾個世紀的伊斯蘭國家與基督教國家之間斷斷續續的戰爭中,任何一方都沒有力量將對方完全消滅,隻能是最大程度地襲擾對方,保持一種脆弱的均勢。在這種情況下,農業生產是一種非常不安全的土地利用形式。邊境上的居民在遭受侵襲的時候,是有可能將牲畜群趕到安全地點去的,而如果居民依靠農業種植為生,固著在土地上的莊稼是一定會遭受侵襲者燒毀的。而且,伊比利亞半島的土地三分之二以上是幹燥的高原台地。幹燥的土壤缺乏肥力,“因敵軍漫無止境的入侵使原本貧瘠的高原更為荒蕪,阻止了人們耕種土地的努力。”隨著農民離開土地,土地也就不再生產作物。當土地不再受到作物的保護時就逐漸淪為荒野,農民便很難再通過勞作將其恢複為耕地。
邊境地區局勢不穩,人口匱乏,農業在這樣的地區很難獲得大的發展。農業種植需要耐心與技術,幹燥的高原根本不可能精耕細作,卻特別有利於遊牧與牲畜的飼養,畜牧逐漸成為基督教王國的重要產業。羊毛和皮革製品增加了牧主的收入。牧主為了在季節性遊牧中保障自己的財產安全,13世紀中後期組織形成了牧主公會。
對於政府來說,畜群過境途中交納的稅收是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政府為此對畜牧業及其季節性遷徙始終加以保護,以免畜群在遷徙途中受到農民的侵犯。這恰恰說明遊牧活動對於農業具有很大的破壞作用,而政府受到眼前經濟利益的驅使,既沒有對這種粗放的經營模式加以限製,也無法真正優化產業結構。
三、黃金漏鬥與債務轉換
1492年1月,西班牙完成了再征服戰爭,實現了國家的統一。14—15世紀人口的顯著增長產生了對於農業生產增長的需要,而在短期內單位糧食生產量難以提高,就必然訴諸土地麵積的增長,在國內土地麵積既定的情況下,便產生了向海外擴張的需要。1492年10月12日哥倫布踏上了美洲的土地,開啟了美洲殖民時期。
16世紀西班牙在歐洲和美洲的擴張使得西班牙成為第一個真正的“日不落帝國”。這種政治榮光使得西班牙統治者對經濟增長的脆弱性依舊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隻是熱衷於從殖民地和對外戰爭中奪取財富,對本國工商業的發展比較漠視,對工商業不加保護。為了不傷害大牧場貴族的利益,政府基本不禁止羊毛出口,國內呢絨產業獲得原料變得困難,價格上漲,大大削弱了本國呢絨產品在國內外市場上的競爭力。
美洲殖民地本應該起到拓寬市場、增進貿易的作用,但是西班牙工業基礎比較薄弱,西班牙沒有殖民地所需的工業品,殖民地也不需要西班牙的農業品。16世紀中葉之後,西班牙海外的需求量已經超出了本國的工業能力,因此不得不從其他國家尋求補充供給。“西班牙開始日益依靠外國的供給來滿足其需要;荷蘭造的船舶、英國的精紡毛織品與金屬器皿、法國與意大利的絲綢逐漸取代了本國的產品,而用於換取這些舶來品的則是西班牙所能夠提供的一切初級產品,例如原毛、橄欖油與鐵”[1]。這種輸出初級產品而輸入製成品的貿易結構讓西班牙長期處於逆差地位,必須依靠黃金儲備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