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與瓊娥有甚幹涉?隻去喚牧童來問便了。”
醜姑曉得事情敗露,見小姐盤問甚緊,隻得實說道:“恰才正到園中去喚牧童折花,那小廝膽大如天,把我攔腰一把抱住,說了無數醜話。虧著瓊娥姐走來,方才死掙得脫。醜姑正要稟上小姐,隻是開口又不好說。”小姐對著瓊娥道:“原來你這兩個賤婢,一路兒做了鬼,到在我跟前東遮西掩。
日後弄了歹事出來,那老夫人豈不怪在我身上?到是我防守不嚴,損了閨門清白。先待我去對老夫人說個明白。”
瓊娥道:“小姐,這都是醜姑做出來的,莫錯罪在瓊娥身上。”醜姑磕頭道:“今日情願打死在小姐跟前,決不願到老夫人那裏去。”小姐道:“想① 齧(niè,音聶)——咬;咬合。
來這件事原與瓊娥那丫頭無涉,都是你這花嘴小賤婢做出來的,快隨我到老夫人那裏去。”
你看這醜姑那裏肯走,兩隻腳膝緊緊累在地上,苦苦哀告道:“隻憑小姐打一個死罷。”小姐道:“唗,還要胡說!我怎麼便打死你,送與老夫人親自正一個家法去。”
這醜姑也是一身做事一身當,隻得含著淚,一步一跪,隨小姐走出堂前。
隻見老夫人正坐在堂上,他便連忙跪下。老夫人卻不知什麼分曉,笑吟吟對著小姐道:“敢是這丫頭伏侍不周,把我兒觸犯麼?”小姐道:“母親,這賤婢做了一件不識羞恥的事兒,孩兒到不好說起。”老夫人驚問道:“我兒,他幹了甚麼事?”小姐便把從頭至尾的話兒,一一細說。老夫人止不住一時焦躁,道:“有這樣事。且起來站在這裏,快著院子去喚牧童來,待我先問個明白。”那醜姑便起身站在小姐身邊,心中如小鹿的亂撞。
說這牧童,聽見老夫人呼喚,隻道有甚好意思到他,哪裏曉得事情敗露,急忙走到堂前,雙膝跪下,還迎著嘻嘻笑臉。老夫人喝道:“唗,這小廝死在須臾,你可知罪麼?”牧童恰才放下笑臉,道:“牧童沒有甚罪。”老夫人道:“我且問你,那芙蓉軒的事兒,可是有的麼?”牧童卻不敢答應。老夫人就把醜姑揪住耳朵,一齊跪著,便喚瓊娥快進房去取家法來。
牧童慌了,道:“老夫人在上,這不幹牧童事,也不幹醜姑事,原是老夫人一時錯了主意。”老夫人大怒道:“胡說,怎麼到是我的主意錯了?”
牧童道:“當日老夫人曾有言在先,原把這醜姑許我做老婆的。那日若不曾說過,今日牧童難道輒①敢先奸後娶不成?”老夫人喝道:“這小廝還要在我跟前弄嘴!”提起板子,也不管渾身上下,把他兩個著實亂打了一頓。小姐連忙上前勸住,扶了老夫人坐在椅上,道:“母親,他兩個今日便打死了也不足惜,還要保全自家身體。”
你看這牧童爬起身來,手舞足蹈,正要強辯幾句,不想袖裏那本春譜撇將出來。老夫人便喚瓊娥拿上來,看是甚麼書。這瓊娥拾在手,翻來一看,見是一本春譜,又不好替他藏匿得過,隻得送與老夫人。老夫人仔細一看,真個是火上添油,愈加焦躁,將來扯得碎紛紛的,提著板子,指定牧童道:
“你快些說,這本書兒是哪裏來的便罷,若再支吾遮掩,你看這板子卻不認得你,難道與你幹休罷了?”
牧童支吾道:“老夫人在上,聽牧童一言分剖。這本書原是南莊上二相公買來醒瞌睡的。那日被牧童看見,悄悄匿了他的,藏在囊肚裏,一向不記得起來,恰才洗澡,摸將出來。牧童正要扯毀了,恰遇老夫人呼喚,便收拾在袖中,原與牧童無幹。老夫人要見明白,隻著人到南莊去與二相公對證就是。”
老夫人道:“胡說,你這樣小廝,我這裏還指望容得你麼?若再容你幾時,可不把我家聲都損玷了?”分付院子,立時押他往南莊去。“須對二相公說,這樣的小廝,家中留他不得,把那小心務實肯做工的換一個來,早晚園中使用。再喚瓊娥,將這賤婢盡剝了他的衣裳,鎖在後麵空房內,明日尋一個媒婆,把他打發出門便了。”
你看這小姐果是個孝順的女孩兒,見老夫人惱得不住,便迎著笑臉,扶了老夫人進房。那牧童、醜姑方才起去。
① 輒(zhé,音哲)——車箱兩旁可憑依處,故引申為倚恃妄作之意。
畢竟不知後來牧童回到南莊,二相公有甚話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