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老堪輿驚報狀元郎 眾鄉紳喜建叔清院詩:(2 / 3)

舒狀元連忙進去,直到公堂上,行了師生之禮。杜翰林把舒狀元覷了幾眼,便有些認得,分付掩門,後堂留茶。原來舒狀元雖然明知是他義父,巴不能夠相認一認,就徐步到了後堂,分師生敘坐。杜翰林問道:“賢契青年,首登金榜,極是難得。老夫忝居同鄉,正要慢慢請教。但不知賢契祖籍還在那一府?”舒狀元欠身道:“門生祖籍就是巴陵。謹有一言,不敢向恩師尊前擅自啟齒。”杜翰林道:“老夫正要請教,賢契何妨細講一講。”

你道他兩家難道果是不相認得麼?隻因舒狀元把杜姓改了,所以有這一番轉折,卻怪不得杜翰林懷著鬼胎。這舒狀元又不好明認,便把幼年間事情備陳一遍。

杜翰林嗬嗬大笑道:“我道有些認得,原來賢契就是杜開先。”舒狀元連忙跪下道:“門生原是杜萼。”杜翰林一把扯起,道:“快請起來。適才還是師生,免不得要行大禮。如今既是父子,倒不可不從些家常世情。舒狀① 封君——即“封翁”。此指封建時代子孫顯貴,父祖輩因而受朝廷封典的人。

② 瓊林宴——宋代為新進士舉行的一種宴會。瓊林,宋代皇苑,在汴京(今開封)城西。

元便站起身來。

杜翰林道:“我當初隻道你做了這件短見的事,此生恐不能夠有個見麵的日子。不想到得中了狀元,可喜可羨。不知你緣何又改姓為舒?”舒狀元就把到長沙遇著親父的話,便說了幾句。杜翰林道:“原來又遇尊翁,一發難得的了。我初然意思,指望認了狀元回去,光耀門閭①。如今看來,卻不能夠了。”舒狀元道:“為人豈可忘本,親生的、恩養的總是一般。想舒萼昔年若非深恩撫養,久作溝渠敝瘠,今日焉能駟馬高車②?這個決然便轉巴陵,一則拜謝夫人孤兒賴撫之恩,二則拜謝相國窮寇勿追之德。”

杜翰林道:“言之有理。我聞得三甲末名的康泰,就是司牧君的公子,可是真麼?”舒狀元道:“這正是汝平兄。”杜翰林道:“我也要另日接他進來一見,卻還在嫌疑之際。少不得要在這裏定一個衙門觀政,還有日子,慢慢拜望他罷。如今隻要尋一個便人,待我寫一封書,報與夫人得知便了。”

舒開先道:“這也容易,鳳皇山清霞觀李老師,正在這裏幹辦道官,專待榜後起身回去。待舒萼回到寓所,寫一封書,浼①他捎到府中就是。”杜翰林道:“難得有這個便人,到要浼他早去。待我還要封書去韓相國要緊。”

舒狀元道:“既然如此,那李老師隻在三五日內,就要動身了。”

杜翰林道:“你尊翁也同做一寓麼?”舒狀元道:“家君也在這裏。”

杜翰林道:“這卻不難,待我少刻與諸進士相見了畢,回衙就把書寫停當,明日少不得奉拜尊翁,那時順便帶來就是。”商議定了,依舊出到公堂,便喚開門,請諸進士上堂相見。那諸進士那裏曉得其中就裏,單單隻有康汝平還知其故。他兩個隻當在後堂做了這半日的戲文。有詩為證:

易姓更名上紫宸②,宮袍柳色一時新。

今朝重謁春台麵,方識當年淪落人。

說這李乾道士,帶了兩封書,一封是杜翰林送與韓相國的,一封是舒狀元送與杜夫人的,不憚③奔馳,星夜回到巴陵。先到杜府投遞。

那夫人聽說京中有書寄來,隻道是翰林寄回的家書,連忙著人把李道士留下,待要看了書上說話,再問幾句口信的意思。將書看時,隻見護封上是舒萼圖書,拆開一看,方才曉得,新科狀元舒萼就是當初收為義子的杜萼。

老大歡喜,道:“謝天謝地,我隻道他一去再也不能夠個音信回來,怎知今日倒中了狀元。隻是他原名喚做杜鍔,如何書上又寫著舒萼?這個緣故,必然待他回來方才曉得。”隨即著人出來問李道士道:“可知道我杜老爺幾時回來的消息?”李道士回複道:“杜老爺隻等複命就回來了。”杜夫人便分付整治酒肴款待。李道士再三推卻,遂告辭起身。

杜夫人當下就與眾族人計論,打點建造狀元坊,豎旗杆,立扁額。那些族人都說道:“又不是我們杜門嫡派,明日外人得知,隻這附他勢耀,可不惹人笑話?”杜夫人見說,就心下想一想,隻得又把這個念頭付之冰炭了。

說這李道士離了杜府,帶了杜翰林那封書,一直來到韓府。門上人先進,稟知相國,相國疑慮道:“我想那杜翰林,自當初他義子杜開先去後,至今① 門閭(1ǔ,音呂)——門庭。

② 駟(sì,音四)馬高車——顯貴者的車乘。古代一車套四馬,稱為“一乘”。駟,四馬。

① 浼(mě,音每)——請,托。

i② 紫宸(chéng,音晨)——即宸居。帝王居處。

③ 憚(dàn,音旦)——怕;畏懼。

數年,未曾一麵。況且如今奉旨進京主試,料來與我沒甚統屬。可令那李道士進來相見一見,看他有甚話說?”李道士連忙進去,見了韓相國,便向袖中取出書來,雙手送上韓相國。

相國接來,當麵開拆,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遍,忍不住大笑一聲道:

“有這樣事,我道這巴陵從來不曾有個舒萼,不想就是那杜開先。古人道得好,尚可移名,不可改姓。他為何就把姓來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