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約——閱讀之樂(2 / 3)

生命總在移動,也總在消失。麵對這個沉默的社會,我無話可說時,我總是這樣想。無論怎樣的生存,總是充滿了苦難。不是物質上,就是精神上的苦難。正是因為有了這種苦難,才有了它沒有退路的另一麵:博大,或者堅韌。在《邁克爾·K的生活與時代》裏,這種苦難與博大體現得淋漓盡致。庫切,這朵好望角上開出的燦爛花朵,以他最深沉的色彩,塗抹了那個表麵繁榮,實質上苦難的時代。在庫切的世界中,一切都是值得悲憫的,一切都是可以撕裂的。庫切以他最偉大的悲憫,展現了人性苦難的沉默與博大的堅韌。邁克爾,南非土地上一個螻蟻一般的生命,一生中唯一的追求,就是要到遠方去,到沒有戰爭的遠方去。為了實現這個願望,邁克爾作出了種種艱辛異常的努力。庫切也在流著眼淚中,滿足了邁克爾的臨界要求,或者說,滿足了人類內在精神的基本悲憫。邁克爾帶著母親,從戰亂的城市出發,從一個園丁向最後的流浪漢出發。在一個悶熱的中午或者下午,總之是個白天,邁克爾開始了肉體與靈魂的遠征。這個有著兔唇的男人,懷著最後的深情看了看這個城市:刺刀在陽光下閃爍著明亮逼人的光斑,槍支在天光下跳動著處女一般燃燒的幽光,全副武裝的軍隊在各個路口,溫文爾雅,又氣勢洶洶,架起路障,搜查行人。還有各種來來往往,隨時可以剿滅生命尊嚴的機器。亮亮的白光裏、湛湛的青天下,隨時跳動著死亡那美麗迷人的陰影。邁克爾一邊用獨輪車推著母親,一邊在心裏做出了最沉默的打算。向遠方,向著遙遠的遠方,邁克爾開始了他生命裏最黑暗,又最滿懷希望的第一步。小說在這裏,切入了庫切的基本思想:戰爭,特別是種族與內戰之爭給我們帶來的,究竟是什麼?與此同時,庫切的殘酷性也體現了出來,無論如何,也要讓邁克爾一無所有,要讓邁克爾的願望成為齏粉。庫切先是讓邁克爾的母親死去,然後是邁克爾自身,全麵被洗劫。最後,邁克爾捧著母親的骨灰,開始在逃亡路上,四處逃竄,像一隻被砍掉了尾巴的老鼠,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在經曆了無數的殘酷和磨難之後,邁克爾終於到了一個不毛之地,在那裏,戰爭好像已經冬眠了,邁克爾在這裏開始了他的最基本生存打算。這個長著兔唇的男人,從食品結構開始,不自覺地,就進入了物種退化的基本過程,先以南瓜花為食,然後是螞蟻,最後是甲蟲。邁克爾一邊嚼著生澀的節支類昆蟲,一邊望著湛藍悠遠的天空,內心深處在風起雲湧之後,歸於寂靜的沉默。庫切看到邁克爾流落到了這裏,忍不住停頓了一下。想讓另外的事物——悲憫出場,卻始終沒有成功,殘酷與沉默在此時變成了唯一。邁克爾在這裏,把生命的堅守退到了人類以外。在這個故事中,庫切要告訴我們的是,人是可以退化到昆蟲的,人實際上就是昆蟲的變體。

在《恥》中,庫切轉換了敘述視覺,把觸須伸到了人性靈魂與社會構架的層麵。盧裏作為大學教授,知識隻是一件外衣,本能導致盧裏教授從思想層麵走到了生物層麵。與一個女生發生了肉體糾纏之後,盧裏教授開始了意想不到的自我糾纏:身敗名裂與靈魂的無可奈何的退守。當盧裏教授退守到女兒莊園的時候,卻遭受到來自靈魂永遠也無法解脫的困擾。女兒被當地黑人強奸,卻又拒絕報警。最後父女關係破裂,盧裏教授又從莊園退守到城市。當盧裏教授回到城市之後,等待他的將是一無所有,不僅失去了事業,還失去了精神上的依托。而盧裏教授的女兒,最後居然嫁給了強奸者之一,成為他的第二或者第三任妻子。生存是殘酷的,庫切在這裏沉默地說。靈魂上的距離是不可能接近的,庫切望著茫茫的天空,在南非那塊土地上,像一顆燃燒之後,又冷卻下來的沉默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