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位於市中心的麗華大酒店赫然拉出了條幅廣告: 特邀中南海廚子、國宴大師劉國宣大師操勺。有好事者進去一看,還真是那麼回事,前廳裏掛著好多大廚本人和一些已故知名首長合影的老照片。

在人們眼裏,中南海是個既神聖又高不可攀的地方,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哪個沒有一身曠世的絕學和超人的本領?

帶著這種好奇的心理, 人們紛紛湧進這家酒店, 就像當年出了個毛家飯店,人們爭先恐後去品嚐毛主席愛吃的紅燒肉一樣。

劉國宣大師善長的是蒸碗,做全了是八個,人稱八大蒸碗。初次吃的人因為心中有那麼點神聖感罩著, 覺著那色那香那味還真有點與眾不同。吃過幾次以後, 大家又覺得其實很平常, 後來終於恍然大悟, 所謂與眾不同就是不像專業廚子做出來的菜。

畢竟是一麵旗幟,雖然吃過的再不回頭,沒吃過的仍舊是絡繹不絕。一次,郝市長的一位外地客人來本市,竟也把招待宴設在了這裏。飯吃到一半,郝市長品出了滋味,就把劉師傅請到了包間裏問道:“劉師傅,都說您是中南海廚子,國宴大師,怎麼我嚐著這菜的成色和味道也沒什麼與眾不同,倒和咱這地方的農家蒸碗沒什麼兩樣,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六十多歲的老師傅一聽這話,臉立刻就紅了,然後老實地說:“我給一位已故的老將軍做過飯那是不假。我隻是在北京工作,和中南海根本不沾邊。廣告上那麼寫我也不同意,說了幾次他們不聽也就沒再叫真。我覺得這是給首長丟人那!”

劉師傅說:我是1959年入伍的, 一開始給首長當勤務兵。1960年的冬天,首長派我回家鄉搞了一次調查研究,回去的時候順便就帶回了半袋子蕎麵。有一天我在警衛人員的灶上給大家做了一頓蒸碗,沒想到首長順著味就跟進來了。一進門就說:好你個小鬼,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也不叫我。我就問:首長也愛這一口?首長說:何止是愛!我吃這個的時候還沒你呢。我就問:首長不是南方人嗎?首長說:打鬼子那陣,我在咱冀中根據地待了多年。今天看見你做的這個飯,又叫我想起了戰爭年代的日子。這個飯雖然是粗食,可它和小米一樣,孕育了我們的共和國啊。

我記得那頓飯首長吃得特別香。之後,首長說,你就不要幹別的啦,專門給我做飯吧。後來我就複員了,成了首長家裏的專職炊事員。我不太會做菜,就會搞一些蕎麵疙團、蓧麵窩窩, 有時候還攤點小米或地瓜幹煎餅什麼的,可首長說我做的飯好吃,有時還請一些老戰友來,他們也說我做得好。我在首長家一幹就是四十年, 這期間,機關管理處多次要給他配一個高級點的廚師,首長總說:我就喜歡小劉這一口,別人誰也不對我的味兒。

劉師傅又說:許多人都認為,官做到我們首長那一級,世界上的好東西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就說我們首長吧,一樣的粗茶淡飯,和普通百姓沒什麼兩樣。六十年代鬧自然災害的時候,首長也是三年沒吃過一絲肉。不像我們現在有些領導,官還沒做大, 譜卻擺上了天,吃的方麵簡直是花樣百出。都說吃哪補哪, 我們首長沒吃啥補品照樣活到九十多歲。可現在有些領導,四五十歲, 腆著個大肚子,不是高血壓就是糖尿病。要我說啊,都是撐出來的毛病!

聽到這兒,郝市長會心地一笑說:“老同誌,您講得太對了,我也有同感。”然後他握住劉師傅的手說:“請您給我們每人也做一碗首長愛吃的那種飯。”

劉師傅愉快地說:“當然可以, 這是我最喜歡做的事。”

不一會兒,幾碗熱騰騰的蕎麵疙團就擺上了桌, 郝市長邊吃邊讚揚道:“這才是中南海廚子的手藝!”

選自《天池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