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聳立,高不可及。
一陣風過,青鬆便掠起一陣濤聲。
一隊騾車,躑躅行在浮土半寸高的官道上。說是官道,卻已幾年未曾修繕,綿綿山林中也不見半戶人家。正是亂世,此處早已多日未曾見過如此齊整的商隊了。
“咻——”半山中響起一聲刺耳的口哨聲。
“虎頭寨來和各位結個緣!”一聲呼喝,十幾個人竄出林子,皆是黑衣黑帽,麵上罩著一塊黑布。
幾個車夫聽得“虎頭寨”三個字,早已嚇破了膽,連滾帶爬地逃了個幹幹淨淨。隻留下一個十八九歲的白麵書生,顯然是身上有病,跑了幾步,卻被石頭絆倒,一麵咳個不停,卻是再也無力爬起來了。
黑衣人中走出個大高個兒,一把明晃晃的刀顫巍巍指著書生,高聲笑道:“這便是奸商了!讓我砍了吧!”
那書生卻眼光冷漠,瞅著一眾蒙麵的土匪,又抬起頭來對著那大高個兒說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說罷,便閉了目再也不看眾人。
大高個兒露在麵巾外的眉毛皺了皺,咕噥著:“媽了個巴子,估計不是什麼好話。讓老子送你歸西!”
銀光一閃,厚實的刀背帶起呼呼的風,衝那書生脖子卷去!
“叮鈴——”一根九節鞭卷住大刀,那刀鋒便生生停在了書生脖子旁半寸處!書生脖子上的皮膚已感到了刀鋒上的寒涼,激起一串雞皮疙瘩。
“鈴——”大刀回撤,九節鞭也順勢收回。
從那大個兒身後繞出個人來,身形不高,也是一色黑衣,隻是眼睛中閃著亮晶晶的光。
大個兒撓撓頭問道:“為啥要留活口?”
身形不高的人便開了口,卻是脆生生銀鈴般的一串:“沒聽見他說嗎?卿本佳人,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誇我是佳人呢!本小姐愛聽,多留他一天聽聽不行嗎?”
書生睜開眼,望那人,心道原來是個女子。抬頭看時,卻見那水汪汪的眼中有笑意一閃,書生再不閉眼,隻是低了頭。
大個兒便叫道:“妞兒,這本是你的成年禮,你說留一日便留一日,兄弟們,扯呼——”
眾人便在那高個兒的指揮下,趕車的趕車,捆人的捆人,消散在綿綿群山中。
川甘陝交界的青木川便多了一件無頭公案,虎頭寨的土匪們便多了樁大買賣,但亂世中,誰又能管得到這偏僻地界呢?
書生被五花大綁著倒垂在騾車上,粗硬的麻繩幾乎要勒緊到他的肉裏,嘴裏塞著臭布,讓他忍不住想嘔吐,卻又被騾車顛的咽回去。胸腔中的煩悶和窒息感一陣勝似一陣,他幾乎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哎——我跟你說,到時候我說什麼你做什麼,要不,你的小命可就難保了!”耳邊傳來銀鈴般的聲音。
是她!那女土匪!她竟騎著一匹小白馬剛從身邊過去。他口不能言,卻從倒著的雙眸裏看到她身姿矯健地騎著白馬躍到前麵去,回頭一笑。他想自己一定是眼花,怎麼能知道圍著麵巾的女土匪在衝自己笑?黑衣白馬鮮明的令人害怕。長時間頭低腳高,對他本就吃不消的身體真是折磨。他的思維開始混亂,他覺著他定是死了,要不黑的白的在眼前晃悠,不是黑白無常又能是啥?
虎頭寨今兒個可是沸騰了,男女老幼都出了門,趕集似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