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漫天的飛雪,紀爾容揚起了頭,天空白得滲人,大片大片的雪花壓下來,似是要將她掩埋。
她已經忘記了身體的寒冷刺痛,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隻是腳步拖拉地向前行進。
姨娘說她的滅族之命是山上寺廟裏的得道高僧算出來的,她要上山質問一句,她真的會令紀府滅族嗎?是不是她死了,他們就快活了?
雪越下越大,紀爾容的雙腳早已沒了知覺。
她看見了,寺廟裏的高塔!金紅兩色交錯,讓人不能逼視。紀爾容看到了希望一般,加快了腳步。
她沒有注意到廟門前掩藏在積雪裏的一塊石頭,瞬間絆倒,整個人撲倒在地,無論意識還是肢體都無法提抗。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已經耗盡,身體已經不是她的了。
她渴求著,希望廟內的僧人能夠發現她。她想活,就算她擁有滅族之命,就算她沒有親人可依,她還是想活。
現在才明白過來,是不是有些晚了?
紀爾容淒涼一笑。
笑容綻開的同時,某些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這……是母親?
母親在笑。為什麼母親會怎麼躺在地上?嘴裏流著血。
“姐姐,你安心地走吧,我不會要了你女兒的命。我會為她尋一家富戶,保證她吃穿不愁。”
這是姨娘的聲音,為何透著一股狠辣和尖酸,和以往親切的姨娘不同?
“高碧雲,爺早晚會知道你做的這些事,他不會放過你的。”
高碧雲咯咯直笑,“爺正為儒兒的滿月高興呢,怎麼會惦記你這樣一個無法生兒子的糟糠妻。”
母親哭了,含淚的雙目在看著自己,“容兒,我可憐的容兒,母親死後你便隻能靠自己了。男人不可依靠,一定要靠自己保護自己。”說著吐出了一口鮮血。
“姐姐,你的病越發嚴重了!”高碧雲用帕捂鼻,“你和她多說也沒用,她才兩歲,不能記事的。”
瀕臨死亡,母親突然笑了,笑聲裏有種勝利者才有的驕傲,“高碧雲,你會後悔的。”
母親說完這句,沒了氣息。
紀爾容抽痛了起來,心髒的負荷難以承受,心痛,無邊無際蔓延而來。
母親竟是高姨娘害死的!多麼可笑,她竟還把高碧雲當做母親般侍奉。
滅族之命?看來她不必進廟詢問了。一切都是堪比蛇蠍的高碧雲籌劃出來的。她還真傻,要去見閻王了才醒悟過來。
紀爾容得到了心中的答案,突然輕鬆了起來,安詳地閉起了雙眼。如果她死了,就讓這股恨意一同埋葬吧,倘若老天可憐,不讓她淒楚死去,那她便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再不被人操縱擺布。
雪花沒有停留的意思,毫無憐惜地附在了她的身上。
紀爾容感覺自己要走了,呼吸變得艱難。她聽見了一個遙遠的聲音,毫無感情,“一花一葉一世界。”
“一花一葉一世界。”
是誰在說話,她要對上後半句嗎?
……
清透的陽光從樹葉之間的縫隙照下,映在躺在樹陰下的嬌俏少女的身上。
少女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似是不願醒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燦爛的陽光,和煦的春風,落葉就在身下,深深一個呼吸都是清爽。她這是入了天堂?高姨娘一定會入地獄吧。
她胡亂地想著,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
這不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午休處嗎?在村子裏的那些日子裏,每日吃完午飯她都會跑到山上睡一覺,等醒了便砍柴帶回家。
那段日子,雖然苦些,但無憂無慮,現在想想十分向往。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的睡意全無,猛地坐起來,看著自己的雙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雖然熟悉卻也有點陌生。
她回來了!
等她檢查完自己的衣裝和砍刀,終於相信了這一切。
鐵虎就在不遠處躺著,看見她一會兒捏捏自己的臉,一會兒猛掐自己大腿,以為她睡魔障了。
“丁容,你被附體了?”
紀爾容猛地轉過頭來,看到了熟悉的夥伴鐵虎,眼睛立即濕潤了。
她真的回來了,成為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隻管幹活吃飯的丫頭,在京城居住多年,她險些忘了,其實她並不孤單。
隻是,如今的她再不和從前一樣了。那段過去隻能成為念想,一個美好的回憶。
鐵虎走過來用胖乎乎的手捏了捏她本就紅腫的臉蛋,“喂,醒醒!”
紀爾容的雙手迅速抓住鐵虎的手,摩擦著:“鐵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