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和球館中的局麵一樣，普克彭大勇的位置與陸天晴正對麵，而凡凡則背對他們，因此看不見他們的存在。小家夥還沉浸在剛才的勝利中，在座位上扭來扭去，興致勃勃地搶著點餐，唧唧呱呱和陸天晴說個不停。陸天晴也若無其事地和凡凡閑聊，目光偶爾掠過凡凡，輕輕瞟他們一眼。普克從她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的驚慌和恐懼，他不能不對此感到吃驚和不解。
此時此刻，陸天情心裏會想些什麼？她不驚慌、不恐懼，甚至連一絲不安都看不出。是她太善於偽裝，還是她內心果真如此？是她另有逃脫的打算，還是早已準備坦然接受這現實？普克默默地喝著一杯水，凝視對麵的陸天晴。他覺得，陸天晴心裏一定藏著某個巨大的、超越其它一切痛苦的謎。
這個謎會是什麼呢？
陸天晴與凡凡的對話清晰地傳到普克他們耳中。
“凡凡，披薩好吃麼？”
“好吃！不過上麵的洋怱不好吃。”
“那也得吃。小朋友一定要吃蔬菜。”
“我知道。姑姑你看我都吃了！”
“凡凡真乖！”
“姑姑，你怎麼不吃啊？你也吃！”
“姑姑不喜歡吃披薩，你自己吃，多吃點兒。”
“披薩這麼香，為什麼不喜歡吃啊？”
“姑姑喜歡吃奶奶做的菜。不喜歡吃洋快餐。”
“我知道，洋快餐是垃圾食品！不過我覺得垃圾食品都挺好吃的。”
“好吃也隻能偶爾吃吃。不能多吃。”
“姑姑，你說爸爸媽媽在美國，也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披薩嗎？”
“……”
“姑姑，你怎麼啦？”
“姑姑在想呢……對了，必勝客就是美國的店呀，爸爸媽媽在美國肯定能吃到！”
“那就好！不然他們也太可憐了。吃不到奶奶做的菜，也吃不到披薩。”
“凡凡！”
“嗯？”
“慢點兒吃，別噎著！”
“嗯！”
“凡凡，姑姑要跟你說一件事兒。”
“什麼事兒？”
“姑姑……明天也要去美國了……”
“啊？為什麼呀？”
“姑姑……要去美國幫爸爸媽媽一起做事情。他們在那裏很辛苦，要姑姑去幫忙。”
“我也去！”
“那可不行。上次姑姑不是說了嗎，你還小，現在去不了美國。姑姑先去，和爸爸媽媽在那邊好好工作，掙好多錢，等你長大了，就拿這些錢讓你到美國讀書，好不好？”
“不好！一點兒都不好！我不要去美國讀書！我要爸爸媽媽！我要姑姑！”
“凡凡，乖……”
“姑姑你別去美國好不好？你讓爸爸媽媽也別在美國了，叫他們快點兒回來好不好？我好想他們啊……”
“……”
“姑姑，求求你了，我好想爸爸媽媽，每天晚上都夢見他們……姑姑，你要走了，凡凡怎麼辦？凡凡就是最孤單的小孩兒啦！”
普克鼻子一酸。他低下頭，硬把淚水忍下去。再抬起頭時，看見凡凡已經扔下披薩，跑到陸天晴一邊，紮在陸天晴懷裏哭起來了。陸天晴緊緊地抱著凡凡，輕輕地撫摸他的小腦袋。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眼睛裏湧出來，無聲無息地滑落。
普克心痛地想，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在這一刻，對陸天晴和凡凡而言，該是何等的幸福！
然而時間很快就流走了。
凡凡哭著哭著，竟然就在陸天晴懷裏睡著了。嘴角還有一抹吃披薩時留下的蕃茄醬的顏色。陸天晴久久凝視懷裏的凡凡，最後她低頭湊到凡凡稚嫩的小臉蛋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陸天晴招手叫來服務生，悄悄結過帳，又用眼神示意普克他們離開。她自己抱著睡著的凡凡，與普克他們一起走出了餐廳。
在車上，誰都沒有說話。普克隻能聽到身邊凡凡睡夢中的呼吸聲。他舒服地躺在陸天晴懷裏，睡得那麼沉穩、那麼香甜，完全不知道黑夜即將來臨。甚至當他們下了車，陸天晴抱他回家並將他放回床上時，他仍然沉浸在夢裏。
陸天晴什麼也沒帶，跟著普克他們往外走。走到門口時，一直呆站在客廳的母親忽然衝過來，一個字也沒說，揚起手狠狠給了陸天晴一個耳光。隨著那一聲脆響，老人頓時淚流滿麵。
陸天晴默默地看了母親一眼，轉身走出家門。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