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爹去集上抓藥,你在家看著他,啊!”
晨光熹微,雞啼不止,柳大立看了看天色,朝正在院子裏放雞出籠的閨女柳桂香道。
“爹,你哪來的錢啊?”柳桂香開了雞籠,讓一大群早唧唧呱呱地吵著要出籠的扁毛畜生四散開去,疑惑地看著柳大立。
“從二少爺那借了兩塊大洋。”柳大立淡淡地道。
“爹,你,你怎麼去借那家人的錢?”柳桂香吃了一驚,嚇得臉色都變了。
“桂香,不會有事的!”柳大立笑笑道。
“爹,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人的錢借不得!”柳桂香頹然靠在土牆上,一臉痛苦。
“桂香,爹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咱們總不能眼看著他死吧?”柳大立也顯得一臉難過。
“爹,女兒明白!”柳桂香說著,重新站起來,拍拍肩上的塵土道,“換作女兒我,也會這麼做的!”
“桂香,你能這麼想,爹就放心了!你在家好好看著他,胡醫生說了,他這兩天就可以醒過來,別讓他醒來找不到人,啊!”
“好了爹,你快去快回吧,別讓女兒久等!”
“那爹走了!”
“走吧!”
柳桂香目送父親柳大立走到院門前,打開大門,邁出門檻,又回身關了門,正要忙事去,卻見爹重新打開門,把頭伸進院來道:“桂香,好好看著他,啊!”
“放心吧爹,我又不是小孩子!”柳桂香不滿地嗔道。
“幫他把衣服洗了,注意,人家的東西,千萬別動!”
“爹!”桂香顯然很不滿意,一張小嘴撅得老高。
“好,爹不說了,走了!”柳大立說著,關了門,撲撲聲裏,早走遠了。
桂香聽爹走遠,坐在簷下發了陣呆,然後站起身,進屋去了。
這是一間偏房,斑駁的土坯牆,低矮的茅草頂,沒有窗戶,光線隻能從門口透進來。門洞掛著一條稻草繩編成的門簾,沒有門。室內陳設十分簡陋,除了一張門板鋪成的床以外,就隻放了一些農具。在這些農具當中,有兩個籮筐似乎裝滿了什麼,上麵用碎花布蓋上了,鼓鼓囊囊的。
在那張門板鋪成的床上,一個人正擁被而臥。
桂香走進屋,來到床前,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床上人那張臉。那是一張英挺而又蒼白的臉。劍眉、高鼻、厚唇,分明的輪廓裏,處處透著勇敢與堅毅。但這張臉現在沒有一點血色,好似一張白紙,看上去了無生氣。
桂香歎了口氣,伸手在那張勇毅然而蒼白的臉上撫摩了一下,感覺那臉有如冰塊一樣,她又歎了口氣。她搖了搖頭,縮回手,壓了壓被子,站起身來,走到兩個籮筐前,揭開了其中一個上麵的花布,拿出了裝在裏麵的一套迷彩服和迷彩汗衫,呆呆地看著。
這是一抱染滿黑血和黃泥的迷彩服。
大約是從沒見過,或者是因為衣服上麵染滿黑血,桂香抱著它出了半天神,這才摸出一兜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進籮筐,然後將衣服掛在一旁的扁擔上,又去籮筐裏拿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95式突擊步槍!顯然,桂香更沒見過這種東西,手才碰到槍管,便覺得一種冷冰冰的感覺迅速彌漫全身。她打了個寒噤,遲疑了一下,沒敢再碰那黑東西,卻拿碎花布將它和一大筐其他東西重新蓋上,抱了迷彩服走出門去。
桂香將衣服用一木盆裝了,關了房門,走出院子。院外不遠有一條小溪,清澈的溪水從村背後的山坳裏流出來,彎彎曲曲地繞著小山村流淌,像搭在小村肩頭的一條潔白的絲帶,柔軟而美麗。
來到小溪邊,桂香在岸邊找了塊幹淨石頭,先拿出衣服,再用木盆舀了水,將衣服泡在盆裏。她看著盆裏的水,臉和盆裏的水一樣起著變化:水由清澈漸漸變紅,又由淡變濃,到最後,竟然仿佛成了一盆鮮血;她的臉也跟著由平靜漸漸變成擔憂,最後由擔憂變成了憐憫。
“也不曉得他都流了多少血!”桂香喃喃地自言自語著,一邊將衣服從盆裏撈出來,將水倒進小溪,又舀了一盆清水,重新將衣服放進盆裏。
那盆血一樣的水倒進小溪,頓時染紅了整個小溪,很有點血流成河的味道。桂香看著滿是血色的溪水蜿蜒流淌,歎了口氣,回頭時,卻見盆裏的清水早又變紅,她的眼眶頓時紅了,兩汪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桂香,桂香,二嬸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裏!”
桂香正暗自掉淚,卻聽一個聲音大聲喊自己,忙揩了眼淚,站起身來應道:“二嬸,找我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