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暗懷心事難以入睡,半醒半寐。
就聽他在耳邊低低喚我,心念一動仍穩住呼吸閉著眼,隻覺得身邊一輕,他翻身下了床,在床沿前低頭俯視了一會,歎了一口氣彎下身子,把我伸到被子外麵的胳臂又給放了回去,掖了掖被子的邊邊角角,出去了。
我睜開眼睛,撫摸著胳臂上他剛觸及的那片,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乍暖還寒。
心底猶豫了幾下,卻未掙紮的太久,掀開被子起了身。
秋寒露重,一出來渾身一個激靈,涼到骨子裏去了。貼了牆走到窗下,隔了窗縫往外看,這個角度剛好看不到他,卻能看到地上那道熟悉的影子,被拉的細長更顯得清冷。
“出來吧。。。”他的聲音不同以往的輕柔,而是冷淡漠然一如我倆初見。
心底一慌,被他發現了麼?我明明有閉氣啊。正猶豫著要不要這麼出去,該怎生說話。
呼的一聲就見月光下多了個人,一襲黑衣隱沒在樹影之中,看不清容貌,語氣略帶遺憾的嘲弄,“小十三還是那麼敏銳啊,我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聽話音大約是個二十許的年輕女子。
十三?是指他麼?
“你身上那股薰香三裏外都能聞到了。”他的語氣仍是不帶一絲感情。
“嗬嗬,”那人掩袖輕笑,“小十三對我身上的味道這麼上心,我是不是該受寵若驚哪?”
“阿七,你幾時變得這麼多話?”語氣更加冷漠,我幾乎能想見他說話時皺眉的模樣。
那女子嘖嘖搖頭道,“這麼生疏,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如意。”隨著話音走出了暗處,看月光灑落她身上,耀出容顏。眉宇間竟與他有七八分相像!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猛的用掌心緊緊捂住嘴巴,才能將那聲驚呼咽下。
那名女子走近了他身旁,輕佻笑道“沒想到小十三對我這張臉這般滿意,連易容都要易成我的模樣,日日相對呢。”聞言心髒一緊,象被什麼紮了一下。
這才悠悠想起,他是易過容的!而我在溫柔鄉裏呆得太久,太久,不僅忘記了他本來的長相,甚至連自己的樣貌都快要忘記了,忘記了我倆終日裏相對的不過是對方的一張假麵罷了。
隻有在沉靜的深夜,才會卸去這層偽裝,抵死纏綿。而那個時候,多是顧不得探究彼此的長相的。
他沒有斥責反駁,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平安的藥快該用完了吧。”那女子聞言猛地抬頭,閃過一抹怨恨之色,像是被剛才那沒頭沒尾的話刺入骨髓,紮進心窩。
那眸中有恨、有懼、有傷,那都不奇怪,奇怪的卻是居然還有關心?那關心不同男女情愛的濃重,隻是淡漠的藏在那些恨懼之中,與它們同糾纏翻滾,最終隻留下無奈。
我瞧的心驚,未待細細思量就聽那女子又回複舊態,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仍輕笑薄語“我這次來的路上,倒是瞧見好些個有趣之人,真真不虛此行呢。”她眉眼一挑,細目閃過深色。
以為會勾起那人興趣,誰知仍是沉默,頓了片刻終是自個忍不住先開了口,“這第一個有趣之人麼。。。是我一入西南就遇上的,本來麼,她樣貌武功全無過人之處,是極其不起眼的,可她偏偏乘坐的是八寶琉璃車。。。”話到此頓了一下,故意賣了個關子,想要挑起那人的好奇。
他好不好奇我不知道,可我確實被勾起了興趣,聽她的話那什麼八寶琉璃車倒像是內有乾坤的樣子,耳朵又豎起幾分,聽她繼續道“這八寶琉璃遇土則成車,遇水則成舟,對外可禦敵,對內可為居。世人皆趨之若鶩奉其為絕世的機關奇巧,卻不知造車之人之所以把它製的無所不能,隻是因為自個太懶不願行路之故。此人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能睡著就絕不醒著。天下第一懶,她稱第二,誰敢稱第一?可偏偏這麼一個懶人兒,卻天文、地理、五行、算經、機關無一不精,真不知是該說老天沒長眼呢?還是單為她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