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氏一時惱怒失控,原是不將妲己捅幾個窟窿決不罷休的架勢,然真的見到血卻立即傻了眼。
況她傷的並非妲己,乃是姚夫人理氏。
隻見理氏弓著腰,臉上十分痛苦,雙手緊緊捂著右腹,仍不斷有血從她指縫中汩汩流出。強撐著好一會兒,終究是臉色蒼白,頹然癱了下去。鄧氏雙手握著刀,眼見著血噴將出來,雖然不多,卻是從未有過的震撼。先前再怎樣打殺奴婢,也都有侍衛內豎下手,何曾需要自己親力親為?如今恨極時動了刀,卻傷了一直與自己親近的理氏,一時也是怔愣。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眾人皆目瞪口呆,竟也忘了叫人救命。待理氏麵色蒼白跌坐下去,才有人回過神來,自有侍衛跑去給頭領報信,又有內豎去請了醫官來。
眼見著事情是瞞不住了,鄧氏才覺得心慌。若真捅著了妲己,隻怕帝辛此時就已經奔來,開始處置自己了。先前仗著身份,又有怒氣仗膽,如今冷靜下來不禁懊悔自己莽撞,隻盼理氏無事,自己也還好說些。那理氏於鄧氏而言哪能一般?先不說二人素來親厚,單說理氏的貴族身份便是不可小覷的,這等貴族,在鄧氏眼裏可是堂堂正正,不容輕怠。捅死了妲己也就罷,有蘇雖然也有貴族徽號,終究是前朝宗室,又早已脫離正宗,也不怕他們什麼。若理氏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更或者一命嗚呼了,她鄧氏就是有幾個腦袋也賠不起,為安撫姚姓,帝辛會將她交出去與長老們處置也不一定,自己族人為求和平,必然也不會保全自己。想到這裏,鄧氏頭皮一陣發麻,隻覺得手腳都軟了,方才握得緊緊的刀滑出手,“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唬得鄧氏好大一跳,然跳過卻仍是回不過神來,隻能在心裏盼著理氏平安。
一時有醫官先至,趕著替理氏止了血,又吩咐人好生抬走,回了理氏所居的溫華殿。眾人怕受牽連,紛紛回自己宮裏了,眼見著鄧氏發呆,也不跟她行禮,就那麼退下了。倒是妲己,直走在鄧氏麵前,深深施禮後,一言不曾發地就離開了。
鄧氏仍舊杵在那裏,身邊跟著不少侍衛與奴婢。鄧氏心想,既然太醫來了,想必帝辛也該要到了,不知自己會有個什麼結果。不想等了許久仍不見帝辛,鄧氏愈發不安,耐不住心裏不踏實,趕著讓人去打聽了。一刻不到的工夫去打聽消息的內豎便回來了,說已有人報告大王,但大王無動於衷,隻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好好醫治”,便不曾說過別的。
“可有人提起是我的下的手?”
“上報的內豎機靈著呢,該說的不該說的,但凡有影子的事兒他都說了個遍。何止是——”報信的內豎說得興起,不小心失了分寸,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啐了一口,故作哀怨的樣子繼續道,“不止說了是娘娘動的手,還說娘娘本是要刺有蘇娘娘的。”
鄧氏心裏一驚,雖然方才十分咄咄逼人,此時卻還是忍不住心虛,畢竟為了妲己,大王連王氏也給烤了。因此慌忙問道:
“大王可說了什麼?”
“大王並沒說什麼。”內豎答道。
聽見這話,鄧氏心裏略安。心道大王對妲己不過如此,即便知道鄧氏要加害,卻也不曾怪罪鄧氏。一時間心下大安,理氏的血已經止住,自己眼下也該安全了,待理氏好全,再一起去尋妲己晦氣,下手利落些,直接弄死她也就罷了。
正想著,那內豎又開口道:
“大王隻是問了有蘇娘娘是否有事,聽說當時大王語氣有些急躁了,聽見說有蘇娘娘沒事,大王便仍舊忙自己的,再不理會了。”
鄧氏方才飄著的心思一下子跌在地上,胸口一陣酸脹,渾身也微微發顫,似嫉妒,似不甘,有惱怒,更有恐懼。說到底,大王在乎的隻是妲己是否有事,妲己無視,自己捅破了天大王也不管,自然也不會替自己遮掩。今日若理氏死了,大王恐怕也不會多管,由著自己承擔惡果;若死傷的是妲己,恐怕自己真就不能好好站在這裏了。想明白時,心裏卻更加淒涼起來,並不敢在多想妲己什麼,隻盼自己能憑著身份登後位,到時暗地裏下手除了妲己也容易些。鄧氏自覺不會向王氏一般留下禍患,一旦下手,必然要妲己死得幹淨利索才罷。
因不想著妲己,鄧氏不禁想起理氏來,也不知自己方才怎麼刺得那麼偏,沒紮到妲己那個賤人,偏偏紮了跟自己要好的理氏。狐疑之際鄧氏詢問了身邊婢女,有一人名喚香蘭者,素來便是鄧氏心腹,見鄧氏如此問,當時並未多言,回到瑞趣宮後卻悄悄告訴鄧氏實情。原來當時鄧氏發狠往前,眼裏隻看著妲己,本來不會紮錯人,那理氏乃是自己衝出去替妲己擋著的。
“娘娘不知,後來奴婢細心回想,姚夫人似乎早就站在有蘇娘娘身旁了,您一刀子捅過去,她想也沒想便上去擋著了。”
鄧氏心下大怒。那理氏平時看著跟自己挺好,如今卻正是她要出賣自己,奈何理氏重傷,在香蘭苦勸之下,鄧氏隻好暫時忍耐,隻等理氏痊愈再去與其理論,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