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五月之初,橫州九山半眉之地卻還是冷風瑟瑟。
向夕行踢揣腳下灰白的小石塊,纖長的眉頭擰成結,不待呼出的水白的煙盡散,便又開始呶呶不休。
“瞧你選的日子,我們什麼時候下山呐,總不能在這裏一直等到六月吧。”
向夕行身旁的少年骨瘦如柴,那套在身上極不相稱的灰布衣此刻正如旗之乍展一般獵獵抖動,小臉上那雙澄澈的眼眸到是極為吸引人。他虛眯了眼睛,微微一笑,“若是他不來,等到六月便是。”
向夕行一時間言語阻塞吐倒不出,隻得瞪了少年幾眼便也作罷,誰人不知,凡是他要做的事情,便是那上得九天的仙神也耐他無法。
“這次可說定了,他若六月不來,我們就下山。”
少年搓搓手背,起了身子扭扭酸脹的腰,說道,“夕行,這玉佛頭,我要定了。”
傳說這九山之上神廟之中有一尊玉佛頭,質出千年血玉,藝取暗影仙手,霜凍千年,斂納山林之氣,自古到今無數人來,卻無人離開,隻是因為那神廟中的三位守玉聖人,無人能勝。
茫茫綠海深處蜿蜒腸道沿著少年的眼神一直到達了肅穆的簷角,他似在聽那懸吊在邊簷的銅鈴聲,悠悠然然。不似天籟,勝似天籟。
向夕行已在叢草間守了大半天,若不是寒氣未散這瞌睡蟲兒早已被逗了出來,現下他隻是無聊的緊。取了皮囊準備去走走。剝開濕漉漉的草叢,眼前是一條細長的銀緞帶,琤琤流水過年華,隱隱蒼嵐醉花香,思及江南,江南,還是江南好。
還未走近小溪,向夕行一怔,立刻三兩下躥到樹上,屏息凝神,不多時隻見一個男子握著劍獨自一人而來,青發及腰,樸素的白衣在這山林之中仿佛是在故意告訴別人自己的行蹤。
青年停在溪邊,斂起袍角,小心翼翼地濕了布巾,生怕打濕了鞋子,然後煞是優雅的拭去額間的薄汗,向夕行心裏戲笑:好歹是持劍之人,如此動作看上去到也有些不順眼。本來無趣的厲害,不如戲弄此人一番打發時間。打定主意,向夕行一躍而下,假意笑道,“這位姑娘,打攪了,在下——”
青年聞聲轉了過來,白皙的臉上無波無瀾,青粉的唇微微張合,“抱歉,我是男人。”仿佛是習慣了這樣的事情一般。
向夕行不得不說,這男子的模樣世上決不會有除了自己的第二人可以超越。
“何事?”
“呃……在下迷路了。請問神廟如何走?”
青年瞥了眼向夕行,見了絕世京華的美男子眼神也不過多停駐,冷然道,“何事心急?”
向夕行心想此人恐怕身份不簡單,雖然麵生,但言語中並沒有惶恐,在玉佛頭到手前,還是少惹是非為妙。
“啊,娘親偶染微恙,此來神廟求神。”
男子卻道,“求神不如求醫,勸你下山去請大夫。”
“此話甚是,不過娘親囑托,不得不行。”
男子不屑一哼,轉了身便走。未及三步卻回頭又道,“你若真要去還是快些,這裏——將有大事發生。”
言罷,男子消失在叢嶺中,留了一抹孤傲的白影給向夕行獨自品賞。好一個“冷目霜顏獨自涼,不思量”!向夕行還是第一次撞見個對他容貌不留戀的人物,闖蕩江湖數載,凡女人見其容貌不動心者皆出由自卑,男人則是妒嫉,當然,前提是那些男人們,不好男色。
提著空皮囊回去,被少年瞧見,自知隱瞞無效,便一一招來,少年黑溜溜的眼珠打了幾個轉,一捶手,大呼,“糟了,怎麼是他?”
向夕行急於知道男子的名諱,問的沒有絲毫掩飾,少年當然明白他不是怕來者不善來添亂,而是……老毛病又犯了。
江湖上可以沒有向夕行,但絕對不能少了采花大盜風流少。當然,知這兩人其實同係一人的不多。
男人女人,對向夕行來講區別甚是模糊,要一個,睡一覺,扔了。如此周而複始風流少幾乎成了混球的代名詞,人們都習慣在教育不規整的女兒時這樣說:不乖乖的將來就嫁給風流少暖那一夜床,然後一輩子守寡!
嘖嘖,多麼惡毒的流言,若是留情,向夕行此刻就不得不隨身攜帶一背簍的奶娃娃了,那對一個聞名於世的采花大盜將是多麼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