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調來咱們單位之前,曾經在一個煤炭大縣做民警,這個地方煤礦眾多,很多屬於私人開采的小煤窯。這些小煤窯手續不全,安全性不能保證,所以經常出事故。為了捂住這些事故,煤老板們往往拿出相當一部分資金收買知道內情的人。因為煤礦地處山區和非常偏僻的地方,交通相對閉塞,這就使得封鎖消息和控製消息的傳播成為可能。一些得到消息的記者也成為煤老板們主攻的對象。一來二去,這就形成了一個利益鏈,一些礦工向記者提供新聞線索,然後記者打電話或者親自來礦上跟老板談判,記者們以發稿做威脅,討要封口費。而老板擔心媒體曝光之後,有關部門來查處黑煤礦,所以隻能支付費用。通過討價還價,最終成交,記者向舉報人支付一定的“信息費”。在我們縣,這種事情非常多。
有一年,我們縣一個私人煤礦出了事故,死了六個人,這六個人都是外地人。在我們警察還沒有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有一個記者知道了。這個記者叫做尚斌和,是我們縣常駐的一個記者站的站長,平時縣裏的大小活動少不了他的參與,所以封口費的事情他是一馬當先,非常熱衷。
這個人的經曆也相當傳奇。據說剛剛來我們縣工作的時候,根本什麼都不懂。有一次一個煤礦發生了礦難,他為了采訪新聞,打著出租車趕到了現場。剛準備拍照,就被煤礦老板一把抓住,熱情地請進屋裏,一大筆錢就這樣到手了。這還不夠,煤老板讓司機用自己的奧迪車把他送回去之後,打電話讓司機把車鑰匙和車輛手續留給尚斌和,自己打車回來。而且沒過兩天,這車的手續就全部到了尚斌和的名下。尚斌和這下終於知道裏麵的貓膩了,從此上癮一般,到處培養自己的眼線,所以他在圈子裏麵消息對靈通。
幹這一行有一個潛規則,第一個得到消息趕到現場的記者肯定費用最高,之後就不斷遞減,甚至在來過好幾撥記者之後才趕來的記者,就隻能領上礦上打發的六七百塊錢“工資”了。
尚斌和這次來到現場,仍然跟以往一樣,先拍照片。隨後進入商談階段。因為都是熟臉,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尚斌和跟煤老板也沒經過多少商量,事情就敲定了,尚斌和拿了六十萬元先進準備離開,心裏很高興,因為這次算是大豐收了,行話叫“撂口兒”。外地人,親屬不在,屍體處理之後,誰都找不到,礦上沒有賠償問題,記者自然拿得多,反之就少。
尚斌和拿了錢,上了車。發動之後準備離開。開車前他特意打開車窗,向煤老板揮手示意。可是就在他鬆了離合準備行駛的時候,車子在原地紋絲不動。好像前麵頂著什麼東西一樣,車輪在地上不停地打滑,一會兒工夫就在地上旋出一大堆帶著煤渣的土。
在眾人的幫助下,尚斌和才勉強將車開出山裏,可是一路上,他的心跳得厲害。根本就沒有任何讓人擔心的事情啊。怎麼會這麼心慌呢?尚斌和趕到很納悶,自己做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這次這麼不順利。正想著,突然聽到車輪底下“砰”的一聲!車熄火了,而且他能斷定,絕對軋到什麼東西了!“壞了!”尚斌和忍不住叫了出來。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加上又逢陰雨,他實在不想下車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可是任憑他怎麼發動汽車,這車就是不動。看來,這不下去還是不行的,還得下車。
尚斌和實在不願意下車,但是現在這個情景不下車看來是走不了了。他打開車門,剛要落腳,一陣風從他身邊吹過,嚇得他渾身一顫。硬著頭皮下了車,在汽車輪子底下發現了一具野貓的屍體。“這隻貓可真肥啊!”他將貓屍拖出車輪,上了車。正要發動車輛的時候,卻發現後視鏡裏麵有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他。他猛一轉身,什麼都沒有。他懷疑是自己嚇自己,就沒有在意,發動了車輛。這次倒是很順利,他開著車在盤山路上顛簸著返回住處。
可是剛剛下山,那雙熟悉的眼睛又一次出現在後視鏡裏。這次尚斌和不敢大意了,他猛一踩刹車,稍稍喘了幾口氣,這才緩緩地將頭轉向後麵。可是車子後座什麼都沒有。難道真實花了眼了?不可能啊。明明看見了,還看見兩次呢。他仔細檢查了車子的後麵,確實什麼都沒有。這才轉過頭來發動汽車準備繼續走完剩下的一小段路。可是他轉過頭的一瞬間,被嚇得縮成一團。車子擋風玻璃上麵趴著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具屍體。因為這人的腦袋隻剩下臉皮貼在玻璃上,後麵全部沒有了。
尚斌和看了一眼,就不敢睜開眼睛了。盡管這類屍體早就見怪不怪,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特別是經曆了兩次不尋常的事件之後,他還是害怕了。可是害怕歸害怕,還得趕緊歸家呀。要不然這荒郊野外的,還指不定出其他什麼事情呢。於是尚斌和壯著膽子,拿著手電下了車。他費力地將這屍體從擋風鏡上拖下來,扔到一邊,這才上了車,重新發動。由於緊張的緣故,尚斌和的手在打開車子的時候不停地抖動。好不容易將車子發動著了,走了一段,卻發現前麵狹窄的路麵上有六個人圍坐在路中間打撲克。尚斌和的腦袋嗡的一下,意識到這幾個人來者不善,而且究竟是不是人還很難說呢。礦難死亡人數不正好是六個嗎?我收了每人十萬元封口費,現在莫不是這六個人來找我要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