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老三雖然玩得出格,但是畢竟是個孩子,玩心興起,一發不可收拾,惹禍是不可避免的。這一天,王老三和村子裏的幾個年紀相仿的後生們來到後山玩耍,王老三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好長時間沒去窯子了,不禁技癢難耐,可是苦於身上沒有錢。他便和幾個夥伴商量怎麼弄點錢回去。這幾個後生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等,其中一個喚作“精私猴”的名叫侯四的家夥鬼點子最多,他出了一個主意:“後山上有一個明棺,放在那兒很多年了,風吹日曬竟然跟新的一樣,肯定是好木頭。咱們把這棺材偷了劈柴賣!”王老三眼珠子一轉,打了侯四一個耳刮子道:“到底是沒見過世麵!那棺材值多少錢你知道嗎?要是賣了劈柴,頂多換幾個燒餅,你拿著燒餅去逛窯子,不被亂刀砍死才怪!還說你精?狗腦子!”
眾人遂趕赴後山,到了地方,果然看見一副棺材規規整整地擺放在一個亭子下麵,泛出黑亮的光來。眾人的眼睛都呆住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木棺。老三一聲令下,眾人就到了跟前把這棺材團團圍住了。可是,任憑這五六個十二三歲的後生如何使勁,這棺材就是打不開。這下可給把王老三給惹惱了,這小子平時天不怕地不怕,認準的事情一定要辦成,他不知聽誰說得一個辦法,在棺材板上撒尿,一時間這幾個小子的尿就順著這棺材木往下流,再稍稍一使勁,這棺材蓋子打開了!
可是裏麵出了幾匹緞子之外,什麼都沒有!這不免讓他們有些失望。但是王老三還是有主意:“咱們把這緞子先賣了,估計也夠咱們折騰一陣子了,我看著緞子倒也少見,能換很多錢也說不定。”說完一夥子人拿著緞子溜之大吉,敞開的棺材在他們走後突然進入一個人,這人進去之後,棺材蓋子自動合上了。當然,這一切王老三他們根本沒有看見。
一夥子後生拿著緞子去了一家綢緞店,這店老板一見這綢緞就兩眼放光,將這幾個人請進店裏,壓低了聲音問:“後生們,這些緞子是從哪兒弄來的?”侯四正要說,被王老三一把拉住:“你是衙門的還是官府的?問這麼多幹嘛?到底收不收?爺們還有事兒呢。”後麵幾個後生也為了顯擺自己的能力,紛紛道:“就是,就是,我們還等著銀子逛窯子呢!”那綢緞店老板立即將這寫綢緞收下,然後給了他們五十個現大洋,趕緊打發了這些家夥興高采烈地去了,他待那些人走遠,趕緊關了店門,在後院認真端詳起這批綢布來:“不錯,不錯。是了!這正經八百的江南織造的綢緞,專門給宮裏用的!沒想到我老漢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
這夥後生第二次去後山的那個棺材的時候,原本是打算把那塊棺材抬出去賣的。可是當他們再次到達這個地方的時候,發現情形已經與第一次完全不一樣了。侯四說:“三爺,這蓋子咱們上次走的時候是開著的,怎麼現在又合上了?”眾人也都紛紛附和,老三也覺得有些問題,但是這小子什麼都不怕,仍然用原來的程序將棺蓋打開,可是打開之後,眾人都吃了一驚:棺材裏麵還是幾匹綢緞,跟上次見到的一樣!這下已經有人不敢動手了,王老三可不管這些:“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你要舍得給,我就舍得拿!搬!”眾人這才戰戰兢兢地搬了這第二次出現的綢緞,仍然來到上次那家綢緞店。
然而,這次這店主說什麼也不收了,任憑這夥人磨破了嘴皮子,這店家就是不答應,甚至連這綢緞看都不看一眼。“這倒奇了,竟然有好買賣不願意做的。咱們走!”說完帶著這綢緞去了另一家店,結果仍然是拒絕收購。這王老三一下子氣壞了!直接拿著綢緞就去了窯子,權當嫖資了,這老鴇子一看這夥後生拿著上好的綢緞上來,立即一副習慣性的笑容,笑眯眯地收下了:“哎喲!這王家三大爺就是不一樣!出售闊綽,這麼好的緞子我老婆娘還不曾見過呢。”說完吩咐幾個龜奴收了,喊了幾個姑娘下來。
這次雖然受了些周折,但最終仍然打倒了目的。這讓王老三心情不錯。可是第三次去的時候,王老三這夥人竟然成了人見人躲的瘟神,沒有哪個願意靠近他,可是一時間又打聽不到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因為人都躲著他們,根本沒法問。好在侯四有經驗,他自己化了妝,扮成一個女孩兒,去了一個綢緞店打聽消息。一會兒工夫,這侯四回來了:“三爺!出事了!”眾人一驚,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著侯四的臉色不對勁,知道事情還是鬧大了!王老三根本不管這一套:“啥事兒,快說!”那侯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去了這家綢緞店,問有沒有上好的綢緞,這老板說,上好的綢緞可會要人命啊。我問為什麼,他告訴我說,天蠶綢緞店的老板前幾日不知從哪兒收了幾匹上等綢緞,看那針功是江南織造的活兒,誰知道沒出三天,這老板竟然連遭幾次大罪,先是閨女突然病倒,請全城的大夫都瞧過了,什麼病都沒診斷出來,現在還在炕上迷瞪呢。沒幾天,那窯子裏的幾個還有那老鴇子都得了一樣的病,聽著命呢,隻等閻王點炮,這輩子就算和牌了!”
“果然有問題!”王老三說。“這下咱們怎麼辦?惹下這麼大的事兒,要出人命的呀!到時候官府追查起來,咱們都得掉腦袋!”侯四已經嚇得雙腿發軟。王老三卻道:“不怕,到時候出了事兒,我一個人償命,絕不連累你們!”
話雖如此,可是這幾個後生到底害怕了,再也不敢涉足後山半步。然而老三不怕,他仗著一身好肉,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還非要把這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免得日後出了人命,受了冤屈。他一個人蹲守在後山上,從不遠處盯著這個棺材,一直到天黑沒有挪窩。那棺材靜靜地躺在那兒,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要是擱在平時,王老三早就心急如焚,按捺不住了,但是這是特殊時期,真出了人命,坐牢倒是不怕,王仁義的鞭子可是不會憐惜他這個來路不正的兒子的。
到了半夜,王老三有些吃不住了,正迷迷糊糊的時候,棺材那邊一聲巨響,蓋子“騰”的一下飛起來了,裏麵忽然站起來一個女人,那女人一副幹瘦的模樣,麵部表情雖然看不分明,但是那微弱的寒光讓人不免心驚膽戰。這王老三一下子從半睡半醒中清醒過來。他盯著這個女人,覺得有些麵熟,這女人手裏還抱著一個嬰兒!王老三越看越覺得熟悉,等他確認的時候,那女人環顧了一下四周,準備去到別處了。王老三心叫:“不好,弱勢跑了就麻煩了!什麼都抓不著,這一天就白忙了!”他大喊一聲:“翠兒——”那女人一驚,四下看時,發現王老三在這裏,一時間又驚又喜,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三根本不怕這女人是人是鬼,立刻跑上前去。站在跟前一看,還果然是那個被他弄大肚子的小丫鬟。王老三高興地抱著這個滿臉沒有一點血色的女人:“翠兒,你上哪兒去了,怎麼在這兒呢?”這女子不說話,隻是看著王老三,默默地流淚。“翠兒!你怪我是嗎?”那女人搖搖頭。“那你倒是說話呀!”女人還是搖搖頭。王老三疑惑地看著翠兒,道:“翠兒,你不是已經死了吧?”那女人盯著老三,黑青的眼眶遮蓋下的眼睛竟然流出幾滴淚來。這女人突然轉身,道:“三少爺,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回去晚了,老爺要罵的!”“我不回去,我不怕老爺。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女人仍然不肯轉過身來,背對著老三道:“我嫁給那賊漢之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他整天不是打就是罵,這些倒沒什麼,忍一忍就過去了。他還每天虐待我,說是要把我肚子裏的小崽子弄得胎死腹中,他每天拿腳踹我們的孩子,那棒子打。但是都沒有成功,孩子還是一天天大起來。他後來又說,等我把孩子生下來,他就把這孩子摔死,然後剝了皮燉肉吃。他是個畜生,說到做到。我擔心孩子將來有個三長兩短,死了也沒辦法跟孩子交代,更沒辦法跟你交代,就懷著孩子上吊了。我之前早就打聽了,隻要棺材好,這人一時半會兒魂兒還走不了,我就能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在死之前就拿著你爹給我的那筆錢把棺材置辦了,藏在後山這個地方,一切安頓好了,我就……”還沒說完,這翠兒已經泣不成聲。王老爺牙齒恨得癢癢的:“我要宰了那個狗賊!”翠兒接著說:“我擔心你見了我的樣子害怕,所以不敢對著你說話。”“沒事兒,你轉過來說!”老三說他不怕,這時候,這女人轉過身來,鐵青的臉,一條一寸長的舌頭毫無生氣地耷拉在嘴上,眼睛裏全是血絲,真個頭發淩亂不堪,精瘦,一點肉都沒有,隻剩下一張滿是傷痕的蒼白的皮。老三這樣的大膽看見都不免吃了一驚。“我死之後,托夢給了任五爺,讓他幫忙把我放到棺材裏,並且找了地方能夠避開鬼差,以免我在生下孩子之前被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