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吃驚不小,反複爭取,沒有成效,眼見得石頭到手,卻生了這般枝節。餘慶一咬牙,道:“給了!”那餘溫故卻攔住,道:“不可。以後還要以此為生,不能自斷後路。”但是不拿眼睛,這石頭也不能切,怎麼辦呢?那賣家說了:“不留下眼睛也行。隻能切八分,如果切得,自是拿走,如果切不得,那就是你們的命不好。這剩下的石頭,我們就收回,當然,連同這裏的所有物件。怎麼樣?”
餘氏父子反複權衡,終於咬牙答應。他們能答應,說明他們對這義眼的神通很有信心,餘溫故也相信,隻要兒子盯著石頭,別說八分,就是五分也切得到。一聲鑼響,場內清人,這場盛事浩大的賭玉活動正式開始了!
那賣家將石頭分了十塊,給餘家父子切割,那餘慶盯著石頭,指揮著手下人開始切玉,一點一點,一片一片,原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分曉的餘溫故這時候心裏也沒了底,眼見得天黑了,難道是餘慶看錯了嗎?也不太像啊。到天黑,那石頭仍然是石頭,沒有露出一點玉石的痕跡,更別說彩虹玉了。石塊已經被切去三分,再有五分,如果切不到,這餘家就隻能破產了,想到這裏,父子二人汗如雨下!
翌日一早,這父子二人就在這裏等候了,一會兒工夫,所有人都來圍觀。沉寂好久的小城,在這場聲勢浩大的賭玉現場上演了曆史性的一幕。切玉繼續進行,一片石粉掉下去,那八分就減去一些,餘溫故的心裏就抽一下,好像被人拿鞭子打一樣。這樣戰戰兢兢地將剩下的石頭切完,竟然連一點兒東西都沒有看到。那餘慶不停地揉眼睛,他應該不會看錯的!因為確實看到了,即使現在仍然看到了那塊石頭。這石頭的位置在不斷偏移,雖說每次都是一點點,但是都很巧妙地避過了切割。餘慶每次都覺得馬上就要遇到了,可是就差一點點,他隻盯著那玉,根本沒考慮那石頭已經快完了,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總是會產生錯覺。餘慶正是犯了這樣一個錯誤,他總覺得快切到了,可是每次都是石頭,而餘溫故由於看不見玉,所以他隻注意石頭,因此當這八分都切完之後,仍然沒有看到玉石,他壓抑的心情突然爆發了,大喊一聲:“天絕我!何以堪?”然後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整個場上很安靜,隻有幾個工匠仍然在敲著剩下不多的一塊石頭。餘慶看了一眼父親,揮一揮手,道:“且停下來吧。我認輸!”這時候,所有人都停下來了,那中年道士出現了,他笑道:“少東家,怎麼樣?”“道長!我知道你使詐,在我夢中給我下咒是不是?其實我看出這玉就在石頭裏,你給我眼睛做了手腳,讓我把位置看偏離了,是不是?”道士笑道:“少東家還不笨。不過已經晚了,你的八分已經切完了。已經沒有機會了。”
“誰說的?”餘慶冷笑一聲,然後對剛才的賣家說:“你家主子說話還算不算?我挖出一個招子,就讓我繼續切?”那賣家去了,一會兒又回來,說:“我家主子說了,隻要少東家你挖出一個招子,這剩下的兩分就是你的了!”餘慶大笑一聲,道:“天讓我獨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完摳掉了自己的右眼!他用手拿著血淋淋的眼珠子,朝那道士甩了過去,那道士一驚沒有躲過,被眼珠子直直砸中了鼻梁,鼻梁立即歪向一邊,可見這一砸,餘慶使了多大的勁兒。正待動手時,那道士攔住了:“少東家,你挖的是哪個眼睛?好像你的左眼才有煉玉吧?”餘慶已經滿臉血汗,父親尚昏死在地上不知死活,他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明白了背後肯定有人在作祟,但是時間已經不允許他繼續考慮背後指使者了,遂大聲道:“大家都是站著撒尿的人,別言而無信,各位鄉親,請問剛才他們東家說得可是要我挖出左眼?我明明記得他們東家說,隻要挖出一個招子,這剩下的兩分就是我的了!”眾人應諾,餘慶用餘下的玉石義眼盯著那道士,道士捂著鼻子後退一步,道:“那你就切吧!”餘慶擦了擦臉上的血水,正準備動手切餘下的那兩分,卻遲遲不動,因為他用義眼看見,那七彩玉石早就不在剩下的兩分裏了。但是他並不死心,定了定神,親自上陣切那餘下的兩分石頭。哪用得了一柱香的工夫,那剩下的兩分也已經切完,根本沒有什麼七彩石!見了這樣的結果,餘慶立即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這時,視石齋的少東家梁石出現了,他喚醒餘溫故父子,得意道:“砸了視石齋的牌子,想這麼容易脫身?先問問我答應不答應!這幾個月來,我視石齋生意每況愈下,都是拜你們所賜!”二人慘笑,道:“害人終害己。”說完蹣跚地起身,少的攙扶著老的,從人群中漸漸遠去了。梁石大笑道:“從此之後,這圭雲莊姓了梁了!”
原來,那天餘溫故去視石齋拿走煉玉的時候,梁石已經開始謀劃這個計劃了。當然這些計劃是不能讓其父梁玉知道的,梁玉古板,認為明人不做暗事,即使是餘家父子欺騙在先,他也告誡梁石不可以卑劣對付卑劣,否則家法從事。前幾日,梁玉去了陝西,梁石一個人打點店鋪。他先讓那道士做法,用噩夢和春夢引誘餘慶上鉤,之所以先噩夢後春夢,乃是為了增加後者對被咒人的美好印象,讓其迅速成癮。果然餘慶上當,緊接著,在幻術之下綁架餘慶的魂魄,並將那煉玉義眼下了咒,所以餘慶從頭到尾看到這塊石頭裏麵的七彩石都是幻象。在餘慶拿眼睛扔了那道士之後,咒術破了,餘慶自然就看不到了。
正在梁石得意的時候,一批人馬衝破人群,將梁石這夥人團團圍住,拿了下來。梁石大驚,不知出了什麼事故。人群見是土匪來襲,立即散亂地跑開。這土匪抓了梁石立即走了,等那軍警來時,整個圭雲莊早就沒了一個人影,隻剩下這些被切掉的石塊和一片狼藉。
土匪將梁石抓上山後,梁石才鬧明白是被土匪抓了。但是一見到這個山大王不免大驚,因為這個人和自己長得太像了,眾土匪也吃驚,看著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調笑。那山大王始終笑著,笑得梁石心裏發毛,少頃,山大王才說:“你不用怕,梁家大少爺,我這次請你來,完全是為了把你父親請來,然後殺了他。”梁石道:“這位先生,我與你昨日無怨今日無仇,為何如此對待我梁家?”那大王道:“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們不順眼,就想把你們抓來殺掉解解悶。”“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梁石罵道。
“我從來就是強盜,但是我還做得不夠,我離你們父子差遠了。你父親為了煉玉可以不顧及自己妻子和兒子的性命,你為了報仇可以精心策劃,讓那餘家父子家破人散,更讓餘慶自己動手挖了自己的眼睛。我這個強盜都自愧不如,那你說,你們是什麼?惡魔?還是禽獸?哦,對了,不能說你們是禽獸,對我不好。”
“你到底是誰?少在這裝神弄鬼!”梁石被戳到痛處,有些惱羞成怒。“發怒了,梁大公子。不要怒嘛!我這十八年的委屈都過來了,你這才多長時間?再說你剛剛報了仇,你還正舒坦呢。不要這麼快動氣!上次姓餘的那小子騙了我,說他是梁家大少爺,害得我們這些人連祭祀都給毀了,這次終於抓到真的了。我可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了。隻要用你的血祭奠我山上這塊奇石,我們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弟兄們!押上去。今晚咱們就動手,省得麻煩!”
就在那晚祭祀的地方,一切照舊,隻是犧牲換作了梁石。梁石被束縛在石頭上,動也不能動,他看著這塊石頭由青變綠,接著變紅,最後變成黑色,然後石頭的質地變軟,緊接著成為黏稠的黑色液體,就像墨一樣。山大王拔出刀子,脫手而出,正好仍在那梁石的手臂上,血像流水一樣滴進這黑色的液體,液體開始轉成紅色,最後成型,隻是質地仍然發軟。
“血不夠!怎麼辦?老大。”一個土匪道。“不夠?看看他死了沒有!”山大王一聲令下,早有人將那已經昏迷的梁石從山包上放下來。“老大,還在喘氣,不如,放光了他的血?”土匪不死心。“狗腦子!殺他還不容易,但是殺了他,他爹還會來嗎?我還指著他們父子給我娘背屍遷墳呢。”手下不做聲了,這山大王道:“反正馬上練成了,這樣,用我的吧!”手下不敢動手,山大王一個巴掌打過去:“沒用的東西!”說完自己上了山包,割破手臂,血又開始流進這黑色的黏液中……
這山大王正感到頭暈的時候,那石頭的質地已經開始硬化,而且底下那位他的哥哥,也已經開始醒了,被手下控製著,而那些匪眾卻焦急地望著上麵,為他的安危擔憂。
正在這時,山下的槍炮聲響成一片,是當地駐軍。手下一見這陣勢,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誰能料到駐軍在這時候殺上山來,按道理平時相安無事呀。眾土匪一下慌了神,別看他們平時打家劫舍挺勇猛,但是真正跟官兵鬥,可真不是對手,一方麵是由於官兵十幾年來不跟他們衝突,他們自負不假操練,另一方麵這些官兵們裝備更新很快,他們隻要人手有家夥就局的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注重武器裝備的更新換代,手中的槍炮早已經落伍,這次衝突一起,這幫烏合之眾一會兒工夫被官兵風卷殘雲。打死打傷無數,剩下的也都全部綁了,包括這對雙胞胎兄弟在內。山大王頭暈不能說話,梁石也剛剛恢複元氣,掙紮著說:“我市視石齋的少東家,我是被土匪們抓上山的,求你們放了我!”這時候兩個人從隊伍裏麵站出來,道:“我們誰都能放,就是不能放了你!”梁石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式餘家父子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剛才聽那山大王說話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做的有點過分,想起他們離去時候的背影有太多淒涼,沒想到轉瞬間,雙方的身份就換了位置!
“早知道你這狗東西是這樣子,我就該早把你殺了!”山大王也認出那餘少爺。餘慶徹底翻身:“那你就後悔吧!我告訴你們,老子做事從來心狠手辣,不留後患,你們兩個還有你們那死鬼老爹都得死。你爹不是去了陝西了嗎?我早就派人在路上接他去了,隻要接到了,這整個視石齋還有圭雲莊以及小鎮裏的所有生意都歸我們了!”
“誰說歸你們了。這些生意全部都是我們元帥的,今天在這裏的人,都得死。包括你們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見自己的手下已經完全控製了局麵,這時候到了前台,開始發號施令,他首先將餘家父子捆了,然後把他們捆成一排,士兵站好位置之後,準備射擊。餘家父子大聲呼喊:“饒命!軍爺饒命!我們是有功之人,您給的賞錢還沒有花掉呢?怎麼就把我們殺了?”“賞錢給了就行了,你們花不花是你們的事情,我們互不相欠。放槍!”槍響之後,這軍官開始清點人數,發現少了山大王和梁家大少爺。眾人對著山頭就是一通搜索,當然一無所獲。梁石在槍響之前,被山大王啦住,躲到山包下麵的秘道裏了。
這軍官見沒找到二人,也就不再浪費時間,因為他還著急地要去小鎮查抄梁、餘兩家的財產,也就很快集結部隊下了山。這兄弟二人正準備從秘道裏麵出來,卻發現還有兩個人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透過月光看了一眼,原來是餘家父子二人!這兩個狡猾的家夥,竟然沒有被殺死。原來這二人早就在槍響之前倒下了,因為人多,加上軍官著急別的事情,也就對驗屍不太嚴格了。他們因此躲過了一劫。這二人正準備逃走,餘慶突然停下來,就往山包上爬,他想把那塊煉成的黑玉拿走。
可是他在上麵費了半天勁,那黑玉紋絲不動。餘溫故在下麵不斷催促:“慶兒,快走,不要了,咱們什麼都不要了!有你那義眼,以後什麼都會有的!”可是餘慶根本不聽,執著地掰著那塊黑玉。這時候,幾個軍人重新上山,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將這父子二人重現拿下,軍官再次出現:“原來你們倆沒死?要不是我忘了這塊石頭,我還真發現不了呢!這次老子不用槍,直接給你們火化了。點火!”手下幾個士兵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汽油潑向二人。二人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我們把這塊石頭拱手相送!還有我家的所有財產!大人饒過我們一命,來時做牛做馬……”“行了!我殺了你們,你們的財產和這塊石頭仍然是我的,不殺你們,也還是我的,那我為什麼不殺你們呢?給你們機會報仇?那不符合我做事的原則。”那軍官拿出火柴,點燃一根煙,將剩餘的部分扔到二人身上,二人跪著就被燒著,痛苦地奔跑。餘慶還想跑到軍官跟前,卻被一個士兵一槍撂倒,隨後廳長了掙紮。等二人燒成灰燼,那軍官也沒把那塊黑玉拿下來。隻好作罷,在下山前卻看見餘慶已經焦黑的屍體上,一顆珠子閃閃發光——是那塊煉玉。這軍官拿了煉玉和一群士兵下了山去。
兄弟二人從山包上拿了黑玉,找了另一條路,準備截住父親,然後遠走他鄉。不料那山大王卻不辭而別,臨別前留下兩封信,一封給了梁石,另一封不用說是給父親梁玉的。信的內容是一樣的:“我會報仇的。”
梁玉終於被兒子截住,沒有繼續往前,而是從原路返回,來了陝西再找到五爺,父子二人在西安重新開店,隻是再也不做賭石頭的營生,而是經營珠寶,隻是梁玉時刻惦記那兩封信,一直到死。梁玉臨死前對梁石說:“寧賭命,不賭玉。這是祖訓,你要一代一代傳下去。還有,不能氣盛,就是因為我氣盛,才害了你娘和你弟弟,正是因為你氣盛,讓梁、餘兩家家破人亡。”
梁玉死的時候,有一個特殊的人來拜祭,那個人就是山大王,梁石的弟弟。那人走後,又有一封書信給梁石留下了,上書:“哥哥,我已經報仇了。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