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泛白的木門,濃鬱的泡麵味、煙味與汗臭味混合在一起撲麵而來,遊戲聲和電影聲交織在12平米的空間中。我放下挎包,走到廁所邊的鋪位坐了下來,習慣性的按下了電腦的開機鍵,看著屏幕由黑變亮,頭腦一片空白。
“老三,今天怎麼樣,搞定了沒?”一身腱子肉的張凱穿著褲衩從廁所走出來,對著鏡子梳理著所剩不多的頭發。
我揉了揉太陽穴,伸個懶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呼了口氣:“搞定了。”
打遊戲的白鋒和看電影的夏利平立即轉過身靠了過來,白鋒一臉驚奇:“定的哪家公司?老三你不說話我還以為又黃了,都不好意思問你。”
夏利平咳了,獻媚的笑道:“三哥一表人才,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找個工作不跟玩兒似的,三哥快說說啥情況?”
我轉過身子,接過夏利平遞過來的煙,點上深吸了一口,說:“錢隆達。”
夏利平道:“一聽這名字就壕氣十足啊,有點熟,三哥具體是?”
我苦笑道:“能不熟嗎,跟清朝皇上名字差不多,是個律所……”
哥仨聽我說完都楞了會,白鋒歎道:“我擦,還是老三有出息,不枉熬這兩年過了司法考試,比我們去四兒子店當修理工強多了啊。”張凱重重拍了我肩膀一下:“不講咯,常回頭我請客,為老三慶祝,不醉不歸,兄弟夥搞起!”
……
一陣急促的鬧鈴撕破了黑夜的寧靜,把我從夢中拉扯出來,頭腦一片混沌,仿佛還在和大學兄弟拚酒,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5點20,甩了甩頭清醒了一下,該出發了。
西郊高速,空曠的道路直插入漆黑的夜幕,看著倒退的路燈,仿佛我正被這片黑暗拖入無盡的深淵。我盯著前方,回想著剛才的夢境,感覺意味索然。
我叫張寧,南方三線城市一個普通家庭的獨生子,父親常說,懂技術的人啥時候都餓不死,在他老人家的鞭策下,我考上了中部一所綜合性大學機械自動化專業,後來才發現自己是個機械白癡,為了混夠學分畢業,兼修了法律,畢業後做了一名律師。我當時覺得,律師是正直的,是體麵的,是有錢的,最重要的是最後一點。
轉眼幾年過去,入世的鋒芒早已被無情的現實研磨得灰飛煙滅,為了生活不得不低下頭顱,一次次刷新著自己的底限,為了賺錢泯滅良知,顛倒黑白,坑蒙拐騙,成為了人們口中訟棍,不對,訟棍一般都是混的不錯的,準確的說我應該是無車無房無鈔票無老婆無前途的五缺訟棍。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為了接到案子,謀取那僅夠維持生活的可憐工資,我鍛煉出了許多新的技能:清潔打掃、育兒保姆、陪酒陪飯、水電維修、馬桶疏通等等不勝枚舉,當然,都是為老板服務的,比如現在我正開著老板的雷克薩斯ls去機場接他的幹女兒。
錢隆達律所老板叫莫貴德,矮矮胖胖,一千多度的近視眼,我們私底下都叫他莫蛤蟆。不得不說,雖然莫蛤蟆土氣又貪財,但眼光還是很不錯的,身後的女孩穿著很簡潔,卻給我一種即妖嬈又清純的異樣美豔感。她上車後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時不時抬起頭看著窗外的黎明,反光鏡中我看到那雙清澈眼眸中透出的淡漠,心中掠過一絲苦笑和無奈,從某種當麵說,我和她都是一類人吧。
一小時後我們到了目的地,看著麵前這個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略帶焦急的表情,莫蛤蟆應該等了應該有段時間了,他看了我一眼說:“小張你先回公司吧,給席主任說一下,今天我有事就不過去了。”說完扶著幹女兒進了電梯。上車後我看了一眼他們消失的電梯口,心想盤算著要在這買套最小的戶型大概要多少錢,得出的結論是我不吃不喝幹20年應該能付個首付。
三天過去了,莫蛤蟆一直沒有回所裏,我心想真是能者無所不能,一年過半百的老頭能胡混這麼久,正可謂人不可貌相了。正在無所事事的時候,莫蛤蟆頭號親信、律所老二席敬國開門叫我進他辦公室,我心中一喜,等了小半個月終於又有案子接了。
席敬國端坐在辦公桌後,瞪著三角眼盯我看了半晌,我心中一凜,有點不好的預感。他指了指椅子讓我坐下,麵色鐵青的說:“小張,你說你做的這是什麼事!”
我愕然無語,他接著說:“年輕人,想往前發展,想提高,都能理解,但你怎麼能為了和領導套關係,給領導送女人呢!這是一個法律人應該做的事嗎?”
我瞪目結舌道:“我沒……”
“不用解釋了!事情我都清楚了,主任被你害慘了,唉,想著就頭疼……你自己收拾東西滾蛋!”席敬國突然怒不可遏的向我發飆,口水沫子都噴到了我身上。
我抹了抹臉,還是一頭霧水:“送啥女人?我不知道您說的什麼,席主任,咱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席敬國眼睛瞪得牛眼一樣,腦門上青筋直冒:“誤會?你幹的事你自己清楚!笨手笨腳的,被人跟蹤都不知道,你倒好,人送到拍拍屁股跑了,轉過身馬夫人帶著大隊人馬直接殺到濱海小區抓人,你、你、你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