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
戎城的霧,濃的好似剛掀開的屜籠裏冒出的蒸汽,混沌的好似當下這動亂不堪的時局,繚繞在頭頂,隻覺障了世間這一切的真真假假。
街上茫然一片,但阻不了這尋常百姓的喧囂熱鬧,和那巡邏士兵的整齊步伐,宋寧致便是於這一日,從平川來到了戎城。
她提著沉重的皮箱和手袋,一邊走一邊瞧著這戎城陌生的一切,想從這陌生之中喚起些上一次來戎城時的回憶。
隻是,上一次卻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那是她長到八歲以來,父母第一次帶她出遠門,他們是來到戎城,她父親的哥哥,也就是她的大伯家。
那時的大伯是這戎城的宋司令,統領千軍萬馬的領袖人物,大娘呢,是位生得天仙般的美人,一把黃鶯般的好嗓子,最是愛唱曲調,還有那堂姐和堂哥,一個長她三歲,一個長她兩歲,一邊一個牽著她一起玩兒,還有那些丫鬟婆子們,又恭敬又客氣,一口一個“二小姐”的稱呼她,還有······還有很多很多······
隻是誰曾想,後來,一切竟會有了天大的變數。
那是他們從大伯家回來半年後,一日,父親突然十分著急的又趕著回戎城,哪知不久後,回來的卻是他遇難的噩耗,一起遇難的還有大伯一家人。
也是在那時,母親告知她,那大伯和大娘才是她的親生父母,他們隻是她的叔叔嬸嬸,因著叔叔嬸嬸婚後一直沒能生養,她出生時,家裏已是有了一兒一女,生父便做主將她過繼給了他們,她的叔叔嬸嬸便是她的養父母。
養母說為了她著想,本是想著永遠不要將她的身世說出來,但現在死者為尊,既是去了也該還他們真實的身份,該她盡做女兒的孝道。
後來,辦完養父的後事,養母變賣了家裏的生意,帶著她從她們原來居住的蘇揚到了平川,也是自那時起,養母一直鬱鬱寡歡,終日哀怨歎息,身體越來越差,半年前,也拋下她撒手人寰了。
此次她再回這戎城,是因著養母臨終前十分古怪的與她說了一番話,先是告知她,她的堂姐和堂哥,也就是她的親姐姐和親哥哥其實尚在世上,讓她來戎城尋他們,後來又十分激動的讓她千萬不要來尋他們,千萬不要輕易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知於人······
她費力思量養母的話,最後卻是沒遵循養母最後的意思,既是都已知曉了,又如何不來尋他們呢?這樣的亂世,原本的親生骨血打個盹的功夫都能生死相隔,她這尚在世上的姐姐和哥哥,是她如今唯一的親人,她自是千山萬水的,也要來尋他們了。
隻是,這回憶有些傷人心罷了,憶著憶著,也不知是不是這霧迷蒙了眼睛,竟有些濕濕的感覺,還有如何尋得到他們,也是萬分難辦之事,養母也沒告知她過多的信息,這戎城她又人生地不熟的,想來也絕非易事。
隻是再不易,也定要尋下去。
宋寧致理了理心緒,在路邊的一家小店裏吃了碗豆腐腦和幾樣糕點,見霧氣有些散去,又往城裏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隻見一隊人馬自城門外飛奔而來,馬蹄卷起滿麵的塵埃,和著這茫茫的霧霾,似一張巨大的紗帳往街上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