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四,我沒有在考研與就業之間左顧右盼,而是做了一份惡意自我吹捧的簡曆,又買了一套水貨西服,一心去找工作。我在一個星期之內,參加了三次專場招聘會、去過一次人才市場、投出十份左右的簡曆,終於得到了一個麵試機會。麵試前一小時我才接到公司通知我去一家賓館麵談的電話,我決定不穿西服、不打領帶了,迅速上網找到了一份該行業上一年度的市場分析報告,全文約七千字,我精讀了一遍,把內容記下了個七七八八,又把其中的關鍵數據全部抄錄在手機上,拿起一份備用簡曆就出去了。我跟六個人一起麵試,麵試者讓我們依次作自我介紹,輪到我時,我說,在我自我介紹之前,能先請教幾個問題嗎?然後我一連問出有關對方公司及行業的七個問題,在對方依次回答時,我趁機把那份分析報告上的內容和盤托出,這番問答占據了整個麵試時間的二分之一左右。將近淩晨一點的時候,我接到該公司的電話,通知我次日拿著就業協議書去簽約。去簽約前,室友說,你穿西服去吧,好歹是人生第一次賣身,正式一點。我說,工作都他媽的找到了,還穿個屁的西服啊!
簽約之後,我把結果告知家人。此後,我成天無所事事,一邊等待畢業,一邊懷念著跟楊蘭在一起的日子,一遍遍地看跟楊蘭同居之時寫下的一段文字:也許是裝訂錯誤,也許是沒有及時補充油墨,如果我是印刷廠的應受指責的職員的話,一定可以胸有成竹地告訴你,到底哪兒出了差錯,甚至是誰失了荊州,並對讀者和霍爾頓致歉。小說《麥田裏的守望者》自164頁之後便開始連續出現白頁,目光尚未闖入的那片文字森林,被某種過於自信或疏忽大意導致的失誤連根拔起。一位邊際興趣遞增的讀者,喂,不用左看右看了,說的就是你,你每多看一節所增長的對語言的重量、速度、精確以及鮮明形象和內容多樣的滿意程度越來越大,你的快意的總和當然還沒有達到巔峰,但釣起你胃口的誘餌,那印版的投射,卻在書頁的值域之外。麵對汪洋大海似的空白造成的故事的未知之域,你十分鬱悶。可是誰讓你購買盜版書呢?對,這是一本盜版書,四折,財帛動人心啊,理性消費者啊。應該引咎自責的地方似乎隻有,麵對一本長久以來就想一睹為快的名著,你對內容的毫不懷疑,不適當地概括了對書頁的不加檢視。無論什麼紕漏出現在盜版書身上,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知道盜版書的文字的稻田裏長滿了錯別字的稗草,還有錯行、缺頁、頁碼誤標的謬種在向下一頁流傳。但它意外地在出錯的花樣上極大地拓展你的想像力,部分地彌補了來自作者設計之外的語言障礙對閱讀快感的損耗,這一類令人沮喪的錯誤仍然可以被原諒。但那一望無際的白頁,卻讓你感到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真他媽倒黴!你在驚愕、疑惑、遺憾、憤怒之後,甩出這句突兀而僵硬的話,像是一記悶棍,打向壞運氣、粗心和奸商三位一體。此言一出,表示你以認栽的方式跟這種不公正握手言和了。接著你似乎把那本小說當作了楔子,從一角插進空間已經很緊張的書架,占據了相應的寬度後,你這個愛讀書卻不愛書的家夥,狠狠砸了書脊一拳,該小說的前胸就貼在了《死屋手記》的後背,在書的隊列裏沒個性地站整齊了。你的噩夢就這樣被束之高閣了,但我要講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我走到博物館門口,忽然不想進去了,哪怕白給我一百萬塊錢,我也不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