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2 / 2)

跟她東拉西扯時,我時不時地問自己,擱在三年前,我是不是像她那樣,對什麼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並且可以在異性麵前令自己滿意地全部表達出來?我有點自愧弗如。在惡劣的環境下談了一個小時之後,她就一再地問我何時下線。我一邊說等會兒,再等一會兒,一邊拉著她聊個沒完。我擔心一出網吧就不得不與她各分東西了。又堅持了一個小時,已經到了下午兩點,我是餓著肚子來上網的,謝曼是吃飽了沒事幹才來上網的,而且她要參加兩點半的地理考試,我們不得不下機。下線之前,我倆互留電話,我問她,打電話方不方便?老媽厲不厲害?她說,十二點之後的兩個小時,二十四點之前的兩個小時,都很方便;老媽會起疑心,但是不會過問。走出網吧。我說,我送你去學校,怎麼樣?她說,好。一路上我們談到了對神經衰弱的感受。我們同病相憐,隻是我的已經很少複發,她的正在進行。她說,我時常半閉著眼睛走路,連我的班主任都看出來了,他故作好奇地訓導我,你怎麼總是有點兒晃晃悠悠的?我提到我神經衰弱最嚴重的時候,是在高三第二次統考期間的一個傍晚,當時我走在校外一條磚石鋪就的人行道上,扶著那麵貼著高中者姓名的榜文的白牆,覺得夕陽絢爛的光芒美麗得近乎瘋狂。

把她送到母校正門。我說,就送到這兒吧,我不想踏進去半步。謝曼說,好吧!她又說,你可以去我班上找我。說再見時,看到一男一女在門衛的眼皮底下接吻,男生很熟練,女生手臂的動作有待提高。謝曼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許諾,我會給你打電話的。離開無名小城時,我打開麵的的車窗,想借著又勁又冷的北風,把郭霜與謝曼雷同的想法從我頭腦中驅散。她倆完全不同,雖然她們同樣都很有想法,但正是這些想法,讓她們區別開來,還有更加明顯的聲音、眼神以及一切,除了該死的地點。

當晚我給謝曼打電話,她母親接的,說她尚未回家,然後這個中年婦女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了電話。此時謝曼偏偏在家,隻是因為回家太遲,正與問罪的母親吵架,她母親掛斷了我的電話,報複了不聽話的女兒,出了一口心中惡氣,取得了心理平衡,才沒有繼續追究謝曼。次日中午,我又跑到同一家網吧去等謝曼。守株待兔。謝曼沒有出現。但她曾經在門外的大街上停頓了幾秒鍾,準備來網吧看一看,結果卻去了電話亭,往我家打了一個電話。我妹妹接的,告訴她我不在,謝曼說晚上再給我打。

我們當晚電話裏約定次日上午她來網吧找我。見麵之後,一起去逛修了一半的二環路。無主題閑聊。我倆都把手放在外衣的口袋裏,似乎在掏著一個永遠也掏不出的寶貝。她的方言很地道,而我從小到大講的話遠遠沒有我看的字多,所以我說的話接近於書麵語,多用長句,而且主謂賓定狀補樣樣齊全,也不會有字典上沒有收錄的字。不過謝曼說她早已習慣了文縐縐的朋友。提到朋友,我就反問她,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她說,我覺得這個問題不重要。我問她,那你有沒有男朋友?她說,沒有,沒有。她回答得有點急,像是快速表態,又像是在澄清緋聞,還似乎在說根本就不應該有。我由著她帶我瞎轉,而不是由我帶她去逛以前我與郭霜走過的荒山野嶺,那樣會讓我感覺荒謬。對郭霜的思古幽情,激發著我與謝曼交往,郭霜已經成為夢幻泡影的既成現實,又讓我竭力把二者作一分割。分別時,她說,你可以給我寫信的,寄到我班上或者我家都可以。我問她有沒有電子郵箱,她說,網上收費的郵箱居多,免費郵箱申請程序繁瑣,每次資料填寫到一半時,我就心灰意懶、半途而廢了。我說,我會給你寫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