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們在一家小餐館吃飯時,楊蘭圖個涼爽開闊,就要了門外洋傘下的一張桌子。就快吃完時,一陣大風刮來,種麥子似的往我們的菜碟飯碗裏灑下了大把的沙礫。我仰望蒼穹時,發現各個視角之下的天空,都黑如2B鉛筆。我倆覺得勢頭不對,喊老板結賬,並且讓他把零頭抹了。走到大街上,風像清潔工的掃帚一樣掃過我們的褲腿又拍在臉上。一家眼鏡店門楣上的招牌怪叫兩聲飛出去了,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女人托住屁股向前小步快跑,姿勢有如蛙跳,一個在工商銀行門口打下地鋪的民工,忙著向有個塑料篷蓋的自動取款機下轉移鋪蓋,大小車輛向前開出一截就不見了,像是開進了百慕大,水花不冒一個就無影無蹤了。我就隻是看見這些事物,然後黑暗像一麵巨大的牆體向我們倒塌過來。我們互相拉扯著,盯緊腳底下的方寸之地,顫抖著向著租房飛奔,像是被應聲蟲、影子鬼追著似的。突然閃電像煙花一般在四周綻放,鼓點般密集的雷聲厚實而渾濁,聲音猶如滾木撞城門。進了小區之後,風勢更加淩厲了,像是一陣亂棍打在身上。緊接著又落下毛毛細雨,形狀瑣細如沙,不僅速度快而且力道狠,像是飛濺的鋼花落在裸露的肌膚上,在開防盜門與開房門的間隙裏,我倆已然全部濕透。進屋之後,聽到門外的雨點驟然大了起來,像是無數個新鮮的雞蛋重重砸碎在水泥地上,我們抱在一起聽著風雨肆虐,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再一次在我心頭出現。
頭頂上的降雨雲團來了就不肯走了,各種規格的雨,就像是鐵絲網一樣,把空閑時的我們堵在了屋內。就是在這個時候,類似抑鬱症的表現出現在楊蘭身上。我得先說一下我們的居住環境,25瓦的白熾燈已經被我換成60瓦的了,但這種工業化時代的發出尿液色光芒的照明燈具,根本沒辦法給我們一個清晰的視野;甩到七成幹的衣服不得不晾在室內,而室內的空氣卻像蜂蜜一樣又黏又稠,每一個分子都體態臃腫不利於流通,我們隻好穿著半幹不幹的衣服,還不時聞一下袖子上或衣服下擺臭豆腐般的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