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 / 2)

長篇寫作是我自找的苦役,為了創造足夠的壓力,我在離校之前,在室友麵前誇下海口,說我要寫出一部長篇小說。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在休息上浪費時間,隻有修補磁帶能讓我不受譴責地放鬆。有時我也聽收音機,我收聽早間新聞和晚間新聞,還有全省新聞聯播,我企圖創造一種錯覺:在離群索居的日子,我與外麵的世界依然保持著緊密的聯係。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拔了電話線,切斷了與朋友聯係的最後通道。當我需要故事繼續小說的時候,我非常懷念他們,希望他們就在我身邊,在我身邊講泡妞和鬥毆還有同性戀的故事,他們是我的生命。我寫著長篇小說,我的臉朝著一塊貧瘠的土地,它產出神經衰弱和對神經衰弱的恐懼。這就是我的事業,缺少歡樂的事業,自我封閉的事業。理所當然,為了抵抗沒有趣味和沒有異性的生活,我會回憶符號,我還在紙片上羅列我與符號在一起的種種情景。

符號這個人傾向於找個男人養她。正如前文所提到的,符號喜歡錢,這點與很多人的內心想法其實是一致的。但是她明顯的比一般人更加貪婪,並且從來不憚於表現出來。她拿起任何一本書,根本不看題目,而是先看印數,接著看定價,然後就對我說,假定版稅是百分之八,作者可以拿多少版稅,稅後收入又是多少。即使是拿著一份報紙,她也忙著裏裏外外地找發行量。作為必修課之一的計算技術,也就是打算盤,她隻考了三十分,她氣急敗壞地說:算盤這種老古董,時光倒退三百年,我也不用它。事後,她又無動於衷地說:我對數字不敏感。但是一旦抽象的數字與現實的財富掛鉤,她的心算就出奇地快速準確。符號說她隻適合當別人的情人,不適合當老婆。她這樣說的原因是,她最大的特長是會很快花完手中的錢,而最大的缺點是怎麼都賺不到一分錢。所以沒有什麼意外,她在上網的時候,順手牽羊愛上了網吧的老板,那個老板正好是她十七歲時厭惡至極的那類人,符號說他有一個十七歲女孩無法領略得到的魅力。

我對符號說:他的錢少了點吧!符號說:還好,那家網吧隻是他的一個經營項目。我說:你還不隻是他的一個經營項目!我的無禮很快得到了報複:你還不隻是我的一個經營項目!補充一句,符號的專業是工商管理。我問:你能從他那兒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嗎?符號說:我從你身上能得到什麼?我老老實實毫不客氣地回答她:除了絕望,什麼也得不到。外人看來,我們的頭交織在一起,我們臉上陽光燦爛,我們說話輕聲細語,似乎我們正被巨大的幸福籠罩著,對什麼都不聞不問,對什麼都不管不顧。事實上,我們就像是兩支軍隊,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鏖戰不休,又像菜場上的買者與賣者,為了蠅頭小利,沒完沒了地斤斤計較。有人說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趣味,我不能讓它輕而易舉地溜走,我要盡可能地挽回一些殘羹冷炙。但是如果這一切要通過無謂的爭吵、痛哭流涕或者其他類似的乏味手段,我寧願什麼都付之東流。我們的談話沒有結果,最後我們不歡而散。

回校途中,我決定答應燦爛參加競選。

我的長篇小說終於寫完了。

我記起來,符號曾經說過,她說:我們的戀愛是鷹與鷹的戀愛,我們一邊戀愛,一邊在天空窺伺。一旦誰先發現肥羊,就會馬上出擊,把另一個甩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