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表格的內容毫無意義,無聊透頂。它記載的是每一位員工在去年開戶多少,發卡多少,儲蓄多少,創利多少,這些作為常規的數據統計也無可厚非,但是詳細鼓搗這些數據的最後目的卻十分醜惡,它並不是真心關心銀行的創利,而是五分十分地給各個職工打分,分數的評定甚至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顯然這關係到職工的獎金,往大裏說,涉及飯碗這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但是它本身的科學性卻十分可疑,試想一個人一時運氣,接了一筆幾千萬存款的大單子,就可以一勞永逸,理論上他可以不幹任何事而拿到比別人高出數倍的分數,而另外一個人則可能經常碰到取款的人,勤勤懇懇,一年終了,創利可憐。並非我胡亂假設,在我抄錄數據的過程中,像我說的這樣幸運的和不幸的員工層出不窮。可以這樣說,一開始做這件事,我就覺得它沒有必要,而且有點陰險毒辣,而我,作為這件事的一個被動的參與者,也覺得一點都不光彩,感覺自己就是小時候那個躲在大家身後打操行分的人麵獸心的班長。
早在幾天前,推理聽說我放假後要晚兩天回家,他不知道我是因為參加麵試,所以大吃一驚,一副緊張的樣子,好像是一個如意算盤突然落空,一時間無所適從,信不過自己的耳朵。他一再追問我為什麼要那麼晚才回去,好像我不回去,他比我的親人還要焦急三分。我覺得沒有必要向他解釋得那麼清楚,腳步和時間以及金錢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裏,我愛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與人無幹。況且,我又在省內,交通工具問題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我把這幾點漫不經心地跟他講了。他作罷。但是緊接著,在不同的場合,他又不斷地問我同樣的問題,一次又一次。不過,每一次我都敷衍了事。直到概念給我道破天機。概念說:不就是想留在寢室,和女友把傳宗接代的事做了?
製表那天下午六點,我去吃晚飯。走的時候,推理和女友已經躺在床上了。出門時,推理讓我把所有的燈關上,我照辦了。我出去吃飯、買零食、買書、逛街。在微冷的夜風中一直混到晚上九點,我才回到宿舍。推理夫婦二人不在。我開始往電腦裏輸入數據,表格的整體架子我已經搭起來了。我以前從未正兒八經地接觸過如何使用電子表格,今天硬著頭皮上陣,竟然一帆風順,真是大快人心。晚上十點,推理夫婦二人回來了,他倆一回來,就吵著嚷著:累死了,想睡覺。其女友更是一下子就撲到床上。我關掉表格,對他們說:我到底下去找一個高中同學敘舊,晚上就不回來了(幸好我還有一個高中同學)。推理喜出望外。我問他,概念的電腦要關吧!他說,你開著吧!我還想玩一會兒。我記得他進門的第一句話是說想要睡覺的,也許他剛剛改變主意了。次日上午十點,回到宿舍,兩個狗男女已經起床,推理在陽台上洗臉,其女友在梳頭。她的頭發稀稀拉拉的,像是從小營養不良種下的禍根。她曾經趕時髦做了一個流行的發型,我不知道叫什麼,總之是把每一根頭發整得彎如蚯蚓。從宏觀上看,就像是一團洗鍋絲。好多女生都做了這種頭發,看起來倒也賞心悅目,可不知為什麼,她一做就變味了。概念送她外號:包菜。我覺得洗鍋絲更加恰如其分。為此我們曾有過一次激烈的討論,我認為洗鍋絲極為準確地描述了她頭發的特征,概念則固執己見,認為包菜更加大眾化一些,而且形容的範圍超出了頭發本身,泛指整個頭部。那次爭論不了了之。中午,二人離開,直到我次日離開前,不再出現。下午四點,做完表格,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