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徐娘。”

“嗯,小姐,女孩兒不要這麼大聲,徐娘人老耳卻不聾,聽得見的。”徐娘放下發梳,麻利地在她的發辮上插了兩朵紅花,向前摟住了她 。

“嘻嘻嘻……”菱花鏡裏頓時出現了兩張笑臉。

“徐娘,我一直想問你,你的名兒就叫‘徐娘’嗎?”沁兒回頭,一本正經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也有我的閨名。”徐娘慈愛地笑著,揪了揪薛沁塵的小鼻子。

“是嗎?快告訴我,快告訴我。”薛沁塵忽閃著明亮的眼睛,兩條小辮子象卜浪鼓般地在腦袋旁搖來晃去。

“我叫……花葉。”徐娘的目光滑向了窗外。

“花葉?好奇怪的名字!”

徐娘淡然一笑,臉上卻露出了一些憂傷,“我娘說,生在窮人家的女孩,千萬不要像花朵一樣嬌豔,長得好了,難免心高,要是心高命薄,一生豈不是更苦!就做片不起眼的葉子吧,也好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徐娘,你才不像葉子,府裏的人都說你好看!”

“你這個小甜嘴兒,好看的是你。”徐娘笑著捏了捏她粉嘟嘟的的臉蛋。

“那為什麼大家不叫你花葉,叫你徐娘?”

“小姐,出嫁了,就沒人叫閨名啦!再說,我隻不過是府中的丫鬟,從前姓啥名誰哪有人放在心上。”

“連爹爹也不知道嗎?”

“除了老爺,這府中知道我叫花葉的隻有一個人,他是……”

林叔緩緩轉過身,看著燭光中薛沁塵驚駭的臉龐,他愣了片刻,繼而卻咧開嘴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容看上去仿佛是在慟哭一般:“還以為要走了,終於能逃避最後的審判時刻,沒想到它還是來了,比想象的還要快……”

“你究竟……是誰?”

“何必再苦苦追問呢?薛小姐,我就是您想到的那個人。”

“柳——衡,你是柳衡?你真的是柳管家?!為什麼明知我的身份,卻不告訴我實情?爹爹的墓是你修築的嗎?我還以為你已經……”

“小姐,你說得對,這麼多年了,就連我也多麼地希望早已埋葬在薛家的那場大火中,而不是苟且偷生地活在世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活著,這並沒有錯,為什麼要這麼自責呢?為什麼要說這些痛苦的話傷害自己呢?”薛沁塵輕輕地將燈籠掛在馬廄上,凝視著眼前仿佛皺縮成一團的老人,心中悲喜交加。“你不明白,十年了,我一直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人會想起薛家,再沒有人會牽掛我的一切,直到遇見子興哥和你之後……”薛沁塵有些激動,除了柳子興和陳仁良之外,她萬萬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與她的過去緊緊相連。

柳衡身體一顫:“子興……他還好嗎……?”

薛沁塵對著他點頭笑道:“他很好,現在是京城屈指可數的富商,妻子兒女都好,等你身體恢複了,我帶你去見他,也好讓你們父子團圓。”

“不,不必了。”

“柳管家,你和他,失散了那麼多年,為什麼不見見他呢?”

“我知道……好歹也是父子一場……小姐,遭遇了那麼多事,你還是那麼地好心腸。但是,您和老爺已經……再不能相見了。”說到這兒,一股強烈的哀慟攫住了柳衡的心,他近乎崩潰似的嘶叫起來,“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柳管家……”看著他半掩在布巾裏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不知為什麼,薛沁塵突然感到了強烈的不安。“那一晚,在墓地裏哭泣的是不是你?為什麼看見我之後要逃走呢?”

“小姐,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呀……”壓抑了太久的柳衡終於泣不成聲,“那場大火……薛家的那場大火是我放的。”

薛沁塵呆如木雞地站在那裏,柳衡的話像黑暗中瘋狂的雷電一般劈開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