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夜風(1 / 3)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老娘我快被你氣瘋了!”

那個自報姓名叫葉鍾靈,宣竹稱之為“師姐”的紫衣女子跟著雲鶴他們回到醫館之後就把宣竹趕進了藥房,再把其他人全部趕出來,反鎖上房門,在接下來的半柱香時間內,她就不停地邊在房間內踱步邊重複著這一句話。而宣竹在這麼長的時間內隻是縮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裏,一句話都不敢插。

可能是說的口渴了,葉鍾靈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水壺猛灌了幾口水,接著說道:“你說說你,身為堂堂一介穀主,卻拋下我們藥師穀上上下下幾十口老弱婦孺,就這樣連夜逃走了,別說招呼沒打一個,就連紙條都沒留下一張,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置我們的生死於不顧嗎!”

“沒那麼誇張吧,就算是天塌下來了師姐都能把它補回去,再說穀裏不是還有姐夫了嗎?”宣竹繼續縮在一角,弱弱地回道。

“勁風他於醫理一竅不通,關鍵時候他能頂個屁用!”說完這句,葉鍾靈又喝了幾口水,接著用稍稍有所緩和的語氣說道:“我不是不知道你的難處,可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即使是你要離開藥師穀,再怎麼也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呀?”

“這麼說,你知道我離開藥師穀的原因?”宣竹疑惑地問道。

“當我看完你桌子上的那本《藥王奇方考》之後,我大致猜出了一二分,後來,那個東廠的李大人大名大方地找我來要‘刹利散’的時候,整件事情我就猜出了十之八九。我知道,那本書是曆代穀主代代相傳,理應隻有穀主才能翻看,不過你就把它這樣子放在桌子上,我沒能忍住好奇,所以就去翻了翻。”

“那師姐既然看過這本書,就肯定知道這整整一本書沒有一個字是在講藥方,全部是在講毒藥的吧。”宣竹從角落裏走了出來,說道。“我以前就很奇怪,既然藥師穀以懸壺濟世,救治世人為宗旨,那有什麼藥方是隻能由穀主代代相傳,不能公開為世人所知的,後來從師父那裏接到這本書,才知道裏麵所謂的‘奇方’竟全部都是各種毒藥的製作方法,其中有幾種毒藥更是陰險狠辣無比,世上無解藥可解,那時候我又很疑惑這種如此不近人道的方子為什麼不就此毀掉,而是要一代一代地傳下去。”說到這裏,他又歎了口氣“再後來,東廠的人輕車熟路地找到我,指名要其中記載的一種毒藥‘刹利散’的時候,我才明白了這部所謂的《藥王奇方考》存在的意義。師姐,你一定還記得藥師穀的三條門規?”宣竹雖然在問葉鍾靈,卻始終低著頭,像是仍然沉浸在自己腦海中的世界一般。

“當然記得,第一條,堅決不幹涉朝廷政治,第二條,凡武林子弟一律不準收為門徒,第三條,凡朝廷通緝要犯一律不得收治。不過第二條在師父收你為徒的時候被破了,第三條在救勁風的時候被破了,而第一條,現在看來這一條從一開始就是在裝樣子立牌坊。”葉鍾靈倚靠著桌子的邊緣,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那李大人要的‘刹利散’是一種下在水源裏的毒,它的特別之處在於隻要把毒投在一個地方的水源中,不僅喝了這水的人會在半天內中毒身亡,絕無救治的機會,而且中毒的症狀和南疆森林濕地中經常會爆發的瘟疫病症十分相像。我朝在近十年中數次南疆暴亂,政府官兵在快要鎮壓不了的時候,都會有一場莫名其妙的瘟疫最終了結戰爭,現在看來,這些都是藥師穀曆代穀主的傑作。目前苗疆的‘三苗之亂’正鬧的愈發不可收拾,局勢幾近失控,看來朝廷這次又想故技重施了。”宣竹說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以前也曾疑惑過,現在的朝廷不惜設置錦衣衛和東西兩廠,監控全國百姓的一言一行,不容一絲權力旁落,可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即使這樣,朝廷卻容許藥師穀這個方圓幾百裏不受政府控製的地方存在,不僅如此,當初勁風身上背了那麼多的大案子,師父卻憑三兩句話就全部擺平了。看來,曆代穀主都是和朝廷達成了某種交易的,現在我終於明白師父為什麼無論救了多少病人,卻終日鬱鬱寡歡,原來她費盡畢生的心血一個一個地救人,卻不得不為了藥師穀的生存,一批一批地殺人。”葉鍾靈接著宣竹剛才的話說道,語氣中也有一些悲寥。

“師父當初把穀主的位子傳給了比師姐晚入門多年的我,我曾問過師父為什麼,師父說她這一生太懦弱,在很多需要反抗的時候卻不敢反抗,從而做了許多使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她希望我不要像她這樣。不過師父她還是看錯了我,我也不過就是個膽小鬼,在需要反抗的時候最終也隻敢逃跑而已。我本以為就這樣一個人一走了之,不要告訴你們任何事對你們而言是最好的結果,不過最後還是給你們帶來了那麼多的麻煩,師姐,對不起。”宣竹真摯地道歉道。

看到宣竹這樣,葉鍾靈也沒有再說些什麼,她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跟在你身邊的那姑娘,她是什麼來曆?她身上的毒是怎麼回事?”

“在她身上的,與其說是毒,不如說是一種毒蟲,‘噬骨蟲’這個名字師姐可曾聽過?”

“哦?這種蟲據說隻有在閩粵一帶的深山密林裏才會有,聽說許多苗疆的蠱師不惜翻越千山萬嶺到那一帶去找這種蟲,想把它帶回去之後煉成蠱毒,可其中的大多數人費盡一生最終都沒有找到,這個丫頭片子年紀輕輕,是和什麼人結下了梁子,被這樣往死裏整?”葉鍾靈一邊問宣竹,一邊隨手翻著桌上那一遝壓在鎮紙下的方子,那些都是宣竹這些天來給雲鶴開的藥方。

“噬骨蟲並不適合用來殺人,說它是用來控製人的可能會更確切點。這種蟲進入人體後,隻要沒有外界幹擾,可以與宿主和平共存十幾甚至幾十年。可是一旦接受到某種特定的外界刺激源,就會啃噬宿主的五髒六腑,咬斷宿主的骨頭,最終咬穿宿主的皮膚逃出體外。如果用它來殺人,未免太過麻煩了一點。給人服用噬骨蟲的目的,是要求宿主對於那個掌握刺激源的人的絕對服從。”說到這裏,宣竹臉上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容。“我本以為她僅僅隻是一個東瀛來的小姑娘,沒想到她身上竟與中原有著那麼多的聯係,這樣一來,她背後的那個人的身份就更有意思了。”

“所以藥師穀向來不肯收武林子弟,”葉鍾靈一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把宣竹的思緒生生地拉了回來。“你們這些人,隻要一朝陷足江湖,終日腦子裏就都是這些陰謀詭計,打打殺殺的事情。”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一疊方子。“不過,你對這個小姑娘倒是特別的上心呀。”

“我是個稱職的大夫,對每個病人都這麼上心,”宣竹隨意調侃了一句,順手再把剛才葉鍾靈翻亂了的藥方重新按照日期的先後整理了一遍,最後壓上鎮紙。“噬骨蟲進入人體後,會隨機地棲息在人體的任意一個器官,要想幫病人徹底地祛除這種蟲,就需要先通過湯藥把漫布周身的蟲先全部引到胃裏,再通過金針刺穴把它們徹底引出體外。在此之前,必須每日根據病人體質的變化和病情的進展來調整每一味藥的用量,相差毫厘,就有可能危及性命。”說到這裏,宣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葉鍾靈道:“對了,還沒有問師姐,師姐在藥師穀待的好好的,怎麼跑到千裏之外的杭州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