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子道:“臣去不得。”玉帝道:“朕賜卿金書,如何說去不得?”湘子道:“臣無陰陽變化之神通,正一斬馘之術法,是以去不得。”玉帝道:“朕賜卿頭挽按日月的風魔丫髻,身穿紫羅八卦仙衣;縮地花籃,內有不謝之花、長春之果;衝天漁鼓,兩頭按陰陽二氣;兩個降龍伏虎的簡子。卿可即行。”湘子道:“臣去不得,臣叔父韓愈是當朝大臣,出入在駕前駕後,臣無職事,難以度他。”玉帝道:“封卿為開元演法大闡教化普濟仙,卿作速前去。”湘子道:“臣還去不得。”玉帝道:“卿左推右阻,隻是說去不得,想是卿不肯去度衝和子麼?”湘子道:“臣怎敢違旨不度叔父,隻是官府走動百役跟隨,神仙走動萬靈擁護,臣單身獨自,如何去得?”玉帝道:“朕敕馬、趙二將在卿左右,聽卿調遣。”湘子謝恩領旨,即便參拜王母娘娘,俯伏奏道:“娘娘千歲,臣上八洞神仙韓湘,領玉帝金書寶貝,前往昌黎度臣叔父左卷簾大將軍衝和子韓愈成仙了道,特啟娘娘討些職事。”王母道:“我賜卿三麵金牌,第一麵金牌,糾察三十三天一十八重地獄善惡生死;第二麵金牌,鈐管四海龍王、三十六員天將隨身聽用;第三麵金牌,掌理風雲雷雨、各府州縣城隍社令、十殿閻羅天子。卿須用心前去,不得停留。”湘子拜謝畢,隨眾仙宴罷蟠桃,即便收雲攬霧,兩袖騰空,降下塵凡。
湘子暗道:“我不怕千人看,隻怕一人瞧,倘或有人識得我是神仙,驚動了一郡人民,泄漏天機,我便難度叔父了。”當下收了神仙相貌,搖身一變,變做一個麵黃肌瘦、醜惡不堪的道人,在那垂楊樹下,盤膝打坐。隻見兩個牧重,一個叫做張歪頭,一個叫做李直腿,正在那青草地上放牛,遠遠的望見前麵一道火光衝天的亮起來,那張歪頭道:“李家哥,前麵這陣亮光,想是藏神出現,我和你造化到了。”李直腿道:“不是藏神出現。”張歪頭道:“莫不是鬼火。”李直腿道:“哥,也不是鬼火,比如大清早晨紅紅閃閃的光,是日輪初從扶桑推起來,照映得大地光芒的爍,這叫做晨光。晚間青青熒熒,光在地上移來移去,倏遠倏近,才是鬼火。午間有光,黃黃燦爍,直透天庭,便是神仙的瑞氣。如今這光黃亮燦爛,直透在天庭之上,恰好是晌午時分,一定有一位神仙在那個去處。”張歪頭道:“哥既認得真,我和你竟去尋著他,跟他去求仙訪道,豈不是好?”李直腿道:“有理,有理!”兩個便將牛丟下在這邊,你攙著我的手,我攙著你的手,拽開步上前看時,果然是一個道人,盤膝腳坐在那垂楊樹下。這道人怎生打扮,但見:
頭戴一頂參朝洞府的青紗包巾,腦後墜著老龍睛磨就賽日月雙圈,上垂著兩條按陰陽二氣綠羅飄帶。身穿一領嵌七星、麗北鬥八卦紫綬衣。腰係一條九龍須攢織就雙穗呂公絛。腳著登山走海、蹉雲霧入搭鞋。手拿定晃日迎風傲鬆枝一腔漁鼓。看形象,卻便是遊手遊食的道人;論裝束,真是個吸露餐霞的仙侶。
兩個牧童近前稽首道:“神仙老爺拜揖。”湘子道:“你怎麼認得我是神仙?”張歪頭道:“遠遠望見師父頭上霞光萬道,瑞靄千重,因此識得師父是位神仙。”湘子暗笑道:“我叔父讀詩書,中科第,也認不得鍾、呂兩位師父是神仙,這小小牧童到認得我是神仙,真是異事。”便叫牧童道:“我在終南山來,走得饑渴,我那花籃內有金絲玉缽盂一個,你拿往澗下舀些水來我吃,我把真心度你。”李直腿叫張歪頭道:“張家哥,我去舀水,你在這裏看著神仙,不要放他走了。”張歪頭道:“這個使得,你隻要來快些便是。”果然立著看守湘子,眼也不轉,頭也不回。湘子思量道:“他雖然認著我,我且把地上土灰搽在臉上,變做一個老兒,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看他還認得也不認得。”便捉著張歪頭的空,改了仙容,變成老相。這老兒怎生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