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棄家緣湘子修行 化美女初試湘子(2 / 3)

那老頭兒拄了拐杖兒,顛頭簸腦走進來道:“孫兒,怎麼說?”嚇得湘子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口裏說道:“韓湘前世少你一命,今朝情願抵還,但憑老公公怎麼處治我便了。”老頭兒道:“小官兒,你真呆了,你這般小小年紀,正該在人家做個女婿,承管一分家私,生男育女,接上祖先後代,性命又不是鹽換來的,為何隻說要死?”女子道:“爺爺,他見我獨自一個,就摟住我親嘴,摸我的腰裏,因我叫喊起來,假說要死詐我,真比強盜又狠三分。”老頭兒道:“我隻說你為何要死,若是你看得我孫女兒中意,我便把他招贅你做了孫女婿,承管門前生意,養我老兒過世就是了,何消尋死覓活。”湘子道:“老公公,我離了家遠走出來時,就把性命丟在腦後了,如何說不消死得?”老頭兒道:“尋死的有幾等:上欠官錢,下欠私債,追逼拷打的過不得,衣不遮身,食不充口,饑寒窮苦的當不得;三病四痛,不死不活眠在床上,爬起探倒忍不得;作惡造罪,腳鐐手肘,吃苦磨折受不得,方才去尋條死路。若是人家有美貌女子,銅鬥兒家私,贅你為婿,肯不肯憑你心裏,何消得死?”湘子道:“我一心隻願出家修行,再不要提起入贅的話。”老頭兒道:“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我少年時節,也曾遇著兩個遊方的道人,賣弄得自家有掀天揭地的神通,攪海翻江的手段。葫蘆內倒一倒,放出瑞氣千條,蠅拂上拉一拉,撮下金丹萬顆。見我生得清秀標致,便哄我說修行好。我見他這許多光景,思量不是天上神仙,也是蓬萊三島的道侶,若跟得他去修行,煞強似做紅塵中俗子,白屋裏愚夫,便背了父母跟他去求長生。誰知兩個賊道都是些障眼法兒哄騙人的例子,哄我跟了他去。一路裏,便把我日當宜,其夜當妻,穿州過縣,不知走了多少去處,弄得我上不上,落不落,不尷不尬,沒一些兒結果。我算來不是腔了,隻得棄了他走回家來。我爹娘隻生得我一個兒,那日不見了我在家,好不啼哭,滿到處貼招子尋我,求簽買卦,不知費了多少。一時間見我回家,好不歡天喜地,猶如拾得一件寶貝的一般。我爹娘背地裏商議道:這孩子跟了賊道人走出去許多時節,一定被道人拐做小官,弄得不要了,他心裏豈不曉得女色事情,若再不替他討個老婆,倘或這孩子又被人弄了去,這次再不要指望他回來了。連忙的尋媒婆來,與我說親行聘,討了房下,生得一個兒子。巴年巴月,巴得兒子長成,娶得媳婦,剛剛生得這個孫女兒,三歲上我兒子患病身死,媳婦改嫁別人去了。我兩口千難萬難,才養得孫女兒大,房下又在前年辭世,剩下這許多家當,並沒有一個房族來承繼,故此要贅一個女婿在家裏。如今小官兒思量出家修行,想是遇著幾個遊方的道人,哄動心了,你何苦做這樣事情?不如依我孫女說,贅在我家裏,接續這支血脈,承當這般家私,豈不兩便?”湘子道:“老人家說的話都顛倒了,空教你這人活這一把年紀。我如今隻是出店去罷。”女子又作嬌聲道:“官人!此時已是黃昏,一路上豺狼虎豹,蛇蠍妖魔,橫衝直撞,不知有多少,你出我的門,也枉送了性命。就不肯入贅,權在下房歇一宵,到天明起身何如?”湘子道:“蛇傷虎咬,前生分定,好死橫死,總是一死,不勞你多管。”老頭兒道:“小官人說話一發癡了。你就是要出家去尋師父,也須留著性命,才討得個長生,若此時先死了,那裏見得出家的長生不死?我有個比方說與你聽。”湘子道:“老人家有恁麼比方?”老頭兒說道:“話有一句,我老人家吃鹽比你吃醬也多些,我看書上說,漢武帝聞得君山洞中有仙酒數鬥,得吃者便長生不死,乃齋戒七日,覓得此酒。東方朔道:‘臣識此酒,願先嚐之。’將酒一飲而盡。武帝大怒,要殺東方朔。東方朔道:‘臣吃的是不死仙酒,今日陛下殺臣,是促死酒了,陛下要他也沒用處;若果是仙酒,陛下殺臣,臣亦不死。’武帝笑而釋之。可見留得方朔性命,才是不死的仙酒。小官人指望長生,先投死路,也是自捉死了,出恁麼家?修恁麼行?”湘子道:“隨你千言萬語,我隻是立意要走,不聽!不聽!”那女了大怒道:“野道人這般不識人知重,老祖公苦苦把言語對他說,是把熱氣嗬在壁上了,快拿條索子來,把他吊在後邊梁上,餓死這賊道,料沒有親人來替他討命。”老頭兒道:“他既不知好歹,吊他也沒要緊,隻是趕他出門,由他自送性命罷了!”女子依言,便把湘子一推,推出門外,口中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