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始道:“小弟雖是業此,卻從不會麵奉,蹈江湖的惡俗。尊造乃戊辰年、丙辰月、己巳日、庚午時,一派辰中祿馬。入巳為天元,入丙為煞,月令帶煞了。己巳日主生出年上戊土來,乃是正印。時上庚金,坐著天罡,又是地煞。子平雲:”煞不離印,印不離煞,煞印相生,功名顯達。‘又雲:“有官無印虛勞碌,有煞無官也落空。’月上丙火,透出官星。《經》雲:”財為養命之源。‘八字初排,須尋財地,我克者為財。辰中兩點癸水,露出太旺。財官煞印俱要得令。辰、巳、午謂之三辰順序,火土相生,大是得令。《經》雲:“未看元辰,先尋大運。’貴造十歲逆運,十歲丙寅,二十乙醜,三十甲子,四十癸亥,五十壬戌。如今已交甲子,少年氣運總不如,一事無成。這甲字五年虧你過,乃虎落深阱、鳳下荒坡之厄。如今漸漸好了,日漸亨通,隻待一交癸亥,富貴齊來。五十歲交了壬戌,就貴不可言,位極人臣,權傾天下。再查五星看命:正醜宮玉堂臨照,火羅居於福德,大有威權。日升殿駕,迎天尺五,月照昆侖,常隨玉輦;太陽朗照,水輔陽光;福祿隨身,功名蓋世。魁罡得令,生殺常操五星。子平合論極富極貴之命。但還有些小不足的事。子平雲:”七煞無製,子息艱難。‘月令帶煞,少年克父。宮中木星犯主,鴻雁蕭條。太陰星獨照妻妾宮,妻子也不和合。留心花柳,刑傷太重,六親無靠,雖然富貴,終是孤鸞功名富貴皆不從科甲第中來,文昌俱不入垣,卻有平步登仙之兆。隻是殺星太重,他日殺害的人卻也不少,慎之!慎之!目下還有百日小災,卻無大害,過此無礙,皆坦途矣。有詩留驗。“寫了四句詩在上道:
三十年來運未通,失身泥土恨飄蓬。
一朝點出飛騰路,指日扶搖上九重。
過了幾日,公子起床作謝,總兵治酒酬謝,謝了進忠百金,並彩緞鋪蓋行李。
次日收拾拜辭。白太始也辭了,要往大同去,總兵也送了盤費。太始道:“魏兄要往何處去?”進忠道:“弟無定處,意欲隨兄也到大同一遊,久聞大同風景甚好,欲去遊覽。”太始道:“不可!你新運將通,何可浪遊失了機會?須去速尋進步。”進忠道:“不瞞兄說,小弟已盡了身,是個廢人,到哪裏去求功名?”
太始道:“事非偶然,昨我看你貴造,功名富貴,原說皆不從正途上來。諸星卻皆朝主,漸有日近龍顏之分。兄到京師去,即尋內相進身,方得顯貴。我京中卻有個相知,姓殷,此人雖是個秀才,卻也富堪敵國,平生以俠氣自許。他專一結交官宦,皇親、國戚無一不與他交好。凡有人投他,他都極力扶持周濟。他寵君素有吐血之症,弟寫封書子薦兄去,並托他薦兄到內相裏去,甚捷徑。”隨即寫了書子與進忠,二人俱辭別了總兵,總兵又各送長馬一匹,二人上路。
不說白太始往大同。隻說進忠上路,非止一日,來到京師。前門上尋了寓所,卸下行李,來到棋盤街,見衣冠人物,還是舊時光景。訪問殷秀才的住處,人說在城隍廟前,竟奔西來。打從殷太監門首過,見李永貞家門閉著。
意欲去看看他,忽想道:“前此為惡婦所逐,我今番又不如前了,看他做甚。”
直至廟前來問,人說左邊門樓便是。進忠走進門,見一個人出來,進忠拱拱手道:“殷爺在家麼?”那人道:“家爺不在家,爺有甚見教?”進忠道:“我自邊上來,有書子要麵交你爺的。”那小廝道:“家爺到西山聽講去了,請坐獻茶,爺有書子留下來罷。”進忠道:“你爺幾時回來?”小廝道:“今日就回的。爺上姓?寓在那裏?”進忠道:“我姓魏,明早再來罷。”才走出門來,小廝便道:“魏爺請住,那裏是家爺回來了。”隻見西路上來了有四五騎馬,來到門前,中間是一個青年秀士。下了馬,小廝上前回道:“這位魏爺有書子要麵交哩!”殷秀才遂拱手躬身,邀進忠到廳上,見禮坐下。隻見那殷秀才生得:
長須白麵意謙虛,仗義疏財大丈夫。
愛客聲名欺郭解,居家豪富數陶朱。
殷秀才同進忠坐下。進忠取出書子來遞上,殷增光看了道:“原來白太始會見先生的。他原說秋間來京,今又往大同去了。”進忠道:“太始兄多叫致意。”
增光道:“豈敢!先生神醫國手,今日幸會。”茶畢,便叫擺飯,問道:“先生行李在何處?我著人去取來。”進忠道:“識荊之初,怎好便來相擾?”增光道:“既蒙下顧,即是知心,何拘形跡。”酒飯相待,家人取了行李來,收拾兩間小樓與他宿,撥了個短童伺候。
次日,殷增光將他小娘子的病症一一說了,進忠道:“此產後失調,勞傷血氣所致,隻須丸藥數服即愈。”四五日間,病已痊愈,增光十分歡喜。
殷家逐日喧闐,各官宦出京入京的都來拜他,送禮的、下書的絡繹不絕,門下食客一日也有數十人,終日不得閑。
一日,分付家人預備精致素齋果品,到西山供養。進忠道:“久慕西山好景,未得一觀,不知可好同遊?”增光道:“達觀禪師久在西山六一泉習靜,近因定國公太夫人壽誕,啟建大醮,明日供養一餐小食,魏兄有興同往,隨喜一宿。”晚景已過,次日同上馬,到西山來,一路上看不盡峰巒疊翠,藍水飛瓊。到了庵前下馬,主僧出來迎接,邀至方丈坐下。茶畢,增光問童子道:“老師曾放餐否?”答道:“老師入定未回,已知殷爺有齋,分付下先供佛,供後即齋,大眾不必等候。”眾人鋪下齋供,敲動雲板放餐,各僧眾一一坐下。放餐畢,將午時,童子來說道:“老師下榻了,請殷爺相見。”
增光遂淨手,同進忠到方丈來,持香到禪座前插在爐內,拜三匝。進忠偷眼看那禪師,果然仙姿佛像,不比尋常。這正是: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光。
此中無一物,朗朗照秋江。
增光拜過,進忠也俯伏稽首。達觀道:“此位何人?”增光道:“山東名醫,友人所薦到此,特來參謁。”達觀道:“大非好相識。”又對增光道:“一向久擾檀越,刻將業障到了,快些收拾回去。”增光道:“大師與天地合德,有何業障?”達觀道:“業障深重,不能解脫,大家好自收拾歸去。”
增光再要問時,達觀又閉目垂頭,入定去了,正是:
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畢竟不知有何業障?應在何處、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