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周公子錢神救命 何道人爐火貽災(3 / 3)

羅衣疊雪,寶髻堆雲。櫻桃口杏眼桃腮,楊柳腰蘭心蕙性。歌喉婉轉,真好枝上鶯啼;舞態翩躚,恰似花間鳳囀。腔依古調,音出天然。高低緊慢按宮商,吐雪噴珠;輕重疾徐依格調,敲金戛玉。舞回明月墜秦樓。歌遏行雲遮楚岫。

那女子隻好十四五歲,乃吳下人,媽兒用銀四百兩買來的。唱至半本,住了戲,上來送酒。進忠問他“多少年紀?叫甚名字?”那女子道:“我今年十五歲了,名叫素娟。”進忠調調他,他便故作羞態。進忠本是個歪貨,被他引動了,十分愛惜。素馨便在旁撮合,一時動了火,遂允他梳籠。戲完後,又坐了一會才散。

次日,進忠取了五十兩銀子、四匹尺頭送到院中,媽兒備了酒席,李永貞推有事不來,就是進忠與水客人二人,晚間花攢錦簇的飲酒行樂。進忠著意溫存。

誰知這素娟已經梳籠過二次了,眾人將進忠灌醉,送入羅幃。那女子半推半就,故裝出處女的腔調來,香羅帕隻苦了雞冠血當災,進忠是醉了的人,那裏覺得?正是:

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那水客人也是個直爽人,二人甚相投契,終日便不出院門,昏迷住了,並連行李也發到院裏來。

一日正與水客人鬥牌,隻見一個小廝,拿了封書子同名帖,進來道:“這是尚寶王爺的書子。”水客人見了帖子,上寫著“眷生王習拜”。拆開書子看時,原來是薦個修煉的人與他的。那王習乃內閣王家屏的兒子,與水客人同鄉,因水客人平日好談外事,故薦與他。水客人道:“請進來。”小廝出去,領了一個道士進來。那道士怎生打扮?但見他:五明扇齊攢白羽,九華巾巧簇烏紗。素羅袍皂絹沿邊,白玉環絲絛係定。飄佛美髯過腹,露光兩目明星。談玄說性假全真,就謊脫空真馬扁。那羽士進來,水客人下階相接,敘禮坐下。

水客人問道:“請教先生仙鄉法號?”道人道:“小道姓何,賤字太虛,久在終南修煉,不理人事。承周、王二公屢招出山。昨在周府得遇王公子,他老相公有些貴恙,相邀同來。久仰老丈尚玄,特來奉謁。”水客人道:“在下平生至愛玄理,恨未遇明師,終是麵牆,今得老師下降指迷,幸甚,幸甚!不棄愚蒙,敢求大教。”那道士便張眉鋪眼,做出那有道的樣子來。水客人平日最喜這等人,況又是王公子薦來的,更覺十分恭敬,問道:“便飯一談,請教先生茹葷是茹素?”太虛道:“這到不論,隨緣而已。”水客人便叫小廝去買新鮮肴饌,後麵棬裏烹起好茶,邀他到後麵與進忠等見禮坐下。

水客人便請教太虛。太虛道:“小道所煉者乘鸞跨鶴之事,但不可以言傳,至於旁門小術,特易易耳。”水客人道:“乘鸞跨鶴,乃先生之大道,我等愚蒙,安能企仰?隻求一保身補益之方足矣。”太虛道:“要求補益,何用他求,即眼前便是良方。”

那何太虛料他在妓館中,必是個好色的,故說此一段采戰的言語掀動他。

那個水客人滿心歡喜,十分稱讚。

吃過飯,又坐下閑談,談及外丹爐火之事,太虛道:“這雖是旁門小道,卻也非同容易。”進忠道:“倘不吝教,望示一二。”太虛道:“二公請靜坐,聽我道來:金丹之理真玄妙,也要功夫同大造。神仙借此積陰功,顛倒五行成至要。得真銓,卻交火裏種金蓮。坎從離裏求真永,木向金中乞善緣。桃結於亥子,交時真永死。鉛中玉露長萌芽,萬顆明珠生釜底。發光華,陽精聚處長金花。三五二八陰魂盡,牽轉牛兒到故家。到故家,須把捉,莫使心猿空發作。無明一點起昆侖,頃刻丹心盡鎖灼。要存神,黃婆運水鮮氛塵。靈明打疊如珠走,大地乾坤總是春。真可樂,龍虎皆馴成大藥。丹成九轉得元功,黃白從心歸掌握。”

進忠道:“先生玄談至理,我輩凡人,一時不解,先生何不一試,以開愚蒙。”太虛道:“此小術耳!我有金丹,可以起死回生,要點化何難,取火來!”

兩個姊妹聽見可以點化出銀子來,都要看,連忙叫丫頭扇火,將大銅爐架起。

太虛起身要洗手,丫頭捧了水來,一個小小白銅盆,太虛道:“這盆有多重?”

媽兒道:“隻好二斤重。”太虛遂碎碎剪開,將一個瓦罐用鹽泥封固了,放在火中,將銅片慢慢放在罐內,大火熔化。向葫蘆內傾出幾丸紅藥丟在裏麵。

忽然一陣黑煙上來,人都閉了眼站開。少刻煙盡,將罐子取出傾在地下,取火並灰鋪上。過了一刻取起,卻是一個大餅子,果然是鬆紋細絲銀子。眾皆大喜,遂把他當活神仙奉承。

太虛洗了手上席飲酒,酒量甚大,也會調笑頑耍。進忠道:“先生既有此神術,何不濟救貧人?”太虛道:“濟人原是仙家的本意,卻也要有緣,那人有福,方受得起。”水客人道:“小子有緣得遇先生,意欲拜為門下。”太虛道:“也不須如此,我看二公俱有大福,若有本錢,可為二公做一爐。”

進忠道:“可要擇地?”太虛道:“若二公要學,非深山修煉不可。然山人大道已成,無施不可,隻須淨室足矣。”素馨道:“我後邊有座小園子到還清淨,不知可用得。”太虛道:“同去看看。”眾人同到後麵來,隻見一所小小園亭,也有幾種花木,中間三間茆亭,盡是幽雅。太虛道:“用得,隻是將牆加高些罷了。”複來飲酒。二人問道:“要用多少銀子?”太虛道:“大丹非萬金不可,如今且代二公做一分看,成了,可有萬金之得。先用母銀一千兩,約本三百兩。”進忠等歡然允諾,與水客人各出一半。

也是他二人合當晦氣,撞著他。當將銀子兌出,便留他在院中宿。晚間又對二人說幾個口訣。各自歸房試驗,果然房術有加倍之功,越發奉之如神。

次日開單置藥,將院牆加高,草亭上按卦位支起百眼風爐萬座,將銀子化成大餅,百兩一塊,放在爐內。九日後取起看時,滿周圍都是小珠兒。太虛道:“二九後珠兒漸大。三九後珠兒更大,母銀色便暗了,不似以前光亮。到四九時將珠兒敲下,不用母銀,交五九便不取起,每日隻加火三次,功滿自成。”三人複來飲酒取樂,每日如此。

一日已是六月中旬,眾人乘涼至二鼓方睡。正睡熟時,忽聽得辟樸之聲,丫頭起來喊道:“不好了,那裏火起了!”進忠並水客人慌忙起來,水客人道:“這是後麵。”二人忙來到園中,隻見烈烈烘烘的燒起。眾人忙上去撲滅。再來尋何太虛時,早已不知去向了。再看丹爐,已倒在一邊,母銀也不見了,二人大驚,跌足叫苦。正在喧嚷,隻見東廠緝事的人進來,將龜子一索鎖去。正是:

黃芽白雪成烏有,白虎喪人又降災。

畢竟不知此火從何而起?龜子拿去,怎生處治?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