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客印月初會明珠 石林莊三孽聚義(3 / 3)

一娘道:“隻是打攪得不安。”婆婆道:“先生是我家包定的,不過添些紙筆罷了。”遂擇了吉日,送辰生上學,取名進忠,與李永貞、劉瑀同學。那兩個已是頑劣,不肯讀書的,又添上這個沒籠頭的馬,怎麼收得住野性?那先生不過是村學究渾帳而已,每日三人尋壺燒酒,把先生灌醉了,聽他們閑遊放蕩。客老年邁,也不能照管到,他們終日去踢毽子、打拳、使棒、粘雀、趕獐的頑耍。正是:

日日遨遊廢學規,詩書不讀任胡為。

小徒頑劣猶堪恕,如此蒙師應殺之。

三人一日在場上頑耍,坐在柳樹下閑談,隻見一群鵝自上流遊來,那白毛浮綠水,紅掌漾清波,卻也可愛。鵝見了人,都齊聲叫起來,進忠戲將土塊迎麵打去,正打在個鵝頭上,那鵝把頭搖了搖鑽下水去了。三人遂你一塊我一塊亂打。劉瑀拿起塊大磚飄去,剛把個鵝頸項打斷了。李永貞道:“不知是誰家的,莫惹他罵,公公曉得又要合氣了。”劉瑀道:“不妨。一不做二不休,拿去煮了吃,隻推不曉得。”進忠便將棍子撈上岸來,道:“那裏煮去?”劉瑀道:“土地祠去罷。”永貞道:“不好,和尚是齋,決不肯的,反要說與人知道。不如到前村酒店去好。你們先去,我向外婆討些錢來買酒。”

劉瑀將鵝提起,藏在衣服下,不敢走莊前,過了橋,從田埂上轉去,來到個酒店內。那酒店到也幽雅,隻見:

前臨大路,後接澄溪。幾叢殘菊傍疏籬,數點早梅依古岸。處處軒窗明亮,層層坐具清幽。翩翩酒旆舞西風,短短蘆簾迎暖日。壁邊瓦甕白沴沴,滿貯村醪;架上磁瓶香馥馥,新開社醞。白發田翁親滌器,紅顏村女笑當壚。

二人坐下,將鵝放下,叫酒保拿去煮。小二提起來看了,說道:“噫!不是殺的,是打折了的呀。”劉瑀道:“話多。”小二笑著,提到溪邊,退去毛。

一會,李永貞也來了,劉瑀道:“有多少錢?”永貞道:“彀一醉了。”小二拿了酒肴,把桌子移到菊籬邊慢酌,等鵝熟了,取麵來打餅。飲至下午,都醉飽了起身。劉瑀將銀子與店家,小二道:“多哩。”進忠道:“收著,下次再算。”

三人乘著酒興到野外閑步,隻見山坡上睡著一群羊,就如大雪遍地。三人走到眼前,有四五個牧童坐在地上頑耍,見是莊上三位官人,都齊站起來。

進忠道:“這群羊有多少?”牧童道:“有三千多隻——莊上老爹有二千多隻,前村鮑家一千多,陳家三百有零。”永貞道:“總在一處,怎麼分得出?”

牧童道:“各有印記號頭的,吹起號頭來,便各自歸群了。”劉瑀道:“你分開我們看。”那牧童呼了幾聲哨子,各家的羊果然分開三處站立。三人拍掌大笑道:“妙呀!這羊可會鬥麼?”牧童道:“怎麼不會?”進忠道:“你叫他鬥鬥看。”牧童道:“今日晚了,明日鬥罷。”三人攜手同歸。

次日早飯後,便往羊坡上來,見牧童都在棚裏吃飯,羊尚未出棚。三人前後玩了一遍,見牧童驅羊出圈,隨後跟來山坡下。等羊吃了半日草,牧童才呼哨了兩聲,那羊都齊齊擺開分為三隊。幾個牧童在中間跳舞了一會,又喚了幾聲,那羊忽的鬥起來了,也各張聲勢一般進退有法。鬥了一會,牧童執著鞭子分開來。

進忠道:“再鬥一會何妨。”牧童道:“恐鬥起性來,有傷損哩!”三人又到酒店內飲酒,喚了牧童跟到店內,賞他們酒吃。

從此終日無事,便來看鬥羊、飲酒,引得些孩子們都來看。又在前後莊上聚集五六十個孩子,分為兩隊,進忠為元帥,永貞為軍師,劉瑀為先鋒,四個牧童為頭目,削木為刀,砍竹為標,操演鬥陣:先鬥人陣,後鬥羊陣。

一日,羊鬥起性來,觸死了幾隻,便剝了皮,就在羊棚內煮熟了,買了一石酒來,大賞三軍。三人上坐,四個頭目坐在肩下,眾孩子分作兩班席地而坐,大酒大肉吃了一日。又到莊上備了馬來,眾人簇擁著元帥,得勝而歸。自此日日來頑耍,攪亂村莊,隻瞞著客老一個。

一日晚間,三人吃得大醉,乘著月光信步而行,不覺走錯了路,忘記過橋,便一直向南走去,說著揀大路走。走有一個更次,來到一座大樹林子,三人走進林內,見有座破廟。三人坐在門樓下觀看,隻見那廟:

寂寞房廊倒塌,荒涼蔓草深埋。雨淋神像麵生苔,供桌香爐朽壞。侍從倚牆靠壁,神靈臂折頭歪。燕泥雀糞積成堆,伏臘無人祭賽。

進忠道:“這是個甚麼廟,如此倒塌?”水貞道:“這是個三義廟,聞得公公說,張翼德是我們這裏人,故立廟在此。前日要約前後莊出錢修理。”劉瑀道:“我想當日劉、關、張三人在桃園結義,誓同生死,患難不離。後來劉玄德做了皇帝,關、張二人皆封為神。我們今日既情投意合,何不學他們,也拜為生死弟兄,異日功名富貴、貧賤患難共相扶持,不知你們意見若何?”

二人道:“甚妙。”三人尋路歸來。次日,擇了吉日,宰了一腔肥羊,買了一大壇酒並金銀紙馬,叫了幾個孩子抬到廟上擺齊,對神歃血為盟。進忠年長為兄,永貞第二,劉瑀第三。正是:

德星未見從東聚,惡氣初看自北來。

畢竟不知三人結義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