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住在小平房裏(1 / 1)

搬到小屋的那一年,我移了一棵芭蕉種在窗前,想聽聽雨打芭蕉的聲音,感受一下“風也瀟瀟,雨也瀟瀟”的意境。

不過,我總想:在自己的家中聽這樣的曲子,應該不會太過於淒涼的。

那芭蕉真的很美,有月亮的晚上,會在窗簾上映下斑駁的黑影,像是一幅濃淡有致的水墨畫兒。

最讓我吃驚的卻是那芭蕉實在長得太茂盛,幾天不見,它就會在根部冒出一個小芽兒來,然後飛快地長成一棵秀氣的小芭蕉樹,讓人頗有應接不暇之感。

很偶然的一個雨天,我和朋友經過一個電池廠,發現了一些廢電池,那種瓷質的用來供高壓電的電池。

我的眼睛立刻就直了,我像發現了寶貝一樣,再也不肯走了。

我顧不得下雨,對著同行的朋友死纏硬磨,要他們幫我弄一些回去。

於是,在那個“風也瀟瀟,雨也瀟瀟”的日子裏,潔白的電瓷瓶襯在了我家木窗前那油光碧綠的芭蕉樹下,一清二白,煞是好看。

我簡直不相信,那泥土中真的長出了東西。

我也不過是丟下了幾顆種籽而已,它們竟然如此豐厚地回報了我,它們給我碧綠的葉和嬌嫩的莖,讓我興奮得心頭怦怦直跳。

我撒下的是雞冠花的花籽。以後的日子裏,我讓它們自由地生長,結果,我的雞冠花們一個個長得高挑又欣長,比T型台上的模特還要好看。

但是,我的雞冠花上一朵花也沒有,而且,在一個“風也瀟瀟,雨也瀟瀟”的夜晚之後,它們全都被攔腰折斷了。

鄰居是位老花匠,他對我說:“這是肯定的,因為它們根本就不應該長那麼高。花嘛,要矮矮壯壯的才好。”

老天,我的順其自然反而害了它們。

老花匠看我愛花,就從他的花圃裏拔了一些向陽花、指甲草、串串紅以及孔雀花給我,我的小窗前也變得琳琅滿目起來。

和老花匠本來有些不愉快的,以為他是個倔老頭子。他也確實是個倔老頭,和周圍的鄰居們都有那麼些不傷大雅的過節。但是,我怎麼會想到,這花卻拉近了我們的距離呢?

說實在的,和這裏的鄰居們還真沒有什麼距離,這裏的生活也還是很寧靜的:屋頭屋角種著各色的美人蕉,屋簷下曬著切成片的蘿卜幹,竹籬笆上爬著絲瓜和扁豆的藤,藤上開著燦爛的小黃花和小紫花,還有小雞雛在門前雪球似的滾來滾去,有一些不用上班的老奶奶小孫子們在苦楝樹下曬著太陽……

自從搬到那小屋居住以來,每次聞到苦楝花的清香和被太陽烘曬出來的青草的氣息,總讓我覺得很熟悉,似乎有一段很遙遠的歲月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度過的。

是的,有些時候,哪怕隻是一種氣味,也會讓人心旌搖曳的。當然,這絕不是“風也瀟瀟,雨也瀟瀟”的氣息。

我的窗前已經成了一叢小小的芭蕉林。

這個春天,嫩綠的新葉正在漸去的春寒裏慢慢展開她那怯怯的春心,而經冬的老葉卻已枯黃,脆脆地掛在樹梢,風起的日子,沙沙作響,居然如竹葉聲。

唯一讓人難過的是,這裏要拆遷了。

轟隆隆的推土聲中,那一排排舊房,已經看不到影子了,被推得隻剩下一片黃土和瓦礫,濕嗒嗒的黃土粘著行人的腳,再也沒有人願意在那上麵行走。

那天早上,一個雨後的清晨,四周都是爛泥,不知該往何處落腳,我站在空曠的土地上,感覺自己像一個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我終於明白,“風也瀟瀟,雨也瀟瀟”,原來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