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玫瑰炸彈(2 / 2)

是的。

哦,好像你分到我們學校快五年了吧?家當攢得差不多了,該成家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

他還在都江堰。

分居兩地?這不好,盡快想辦法嘛,調到一起。

仿佛不經意地說完這句話,黨委書記出門走了。

就在這一刻,她突然萌生了被她稱為“玫瑰炸彈”的計劃。

後來當黨委書記再說類似的話的時候,她就主動上套。比如黨委書記說“我內心也苦悶呀”,她就會說,領導有領導的苦悶,我們普通員工也有普通員工的苦悶。黨委書記做出非常關切的樣子,說你有啥苦悶?啥時一起喝個咖啡,相互說說,說出來就好受了。就這樣,他們從喝咖啡到喝紅酒,還在一起跳過幾次舞。於是,關於她的男朋友調入她們學校的商調函就開出來了。

黨委書記當然不滿足於喝酒跳舞。有一次他們單獨在一起,黨委書記圖窮匕首見,她說:書記,別這樣,我是相信你、尊重你的人品才跟你往來的。你要這樣,我就會覺得我以前看錯了人,你的人品不過如此,你不值我尊敬!你成全我跟我男朋友,這恩我一輩子都記得。你不是隨便的人,我也不是,我們是朋友,永遠都是。

她的“玫瑰炸彈”成功。

在她這裏撈不到好處的黨委書記,把目標轉向其他女人。

她已經不記得,她當時在日記上寫這句話的情景,但是她知道,安寧河穀的人最不齒的就是利用自身的資源去達到某種目的,尤其是女人利用自己的姿色,這是卑鄙的手段,這是一輩子的恥辱。因此,她向丈夫指天發誓,她隻是請黨委書記喝過酒、跳過舞,然後就把丈夫調動的事情搞定了。

現在回想起來,不過就是喝過酒、跳過舞,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某天感覺孤獨、委屈和對權力的憤怒的時候,寫下這讓人遐想聯翩的句子。

她知道丈夫的脾氣:她隻要耍小性子,他就會軟下來的。於是她決定用鞋帶上吊。她算好了時間,她要等丈夫下課回宿舍的路上才把繩子套到脖子上,即使繩子不斷,等他丈夫回來發現她,替她解開繩子,她也無大礙。關鍵的關鍵是,過了這一關,他們之間的不快很快就會結束。

她就是這樣計劃的。她希望他們盡快走出不快,他們應該開始新的生活,畢竟他們分居五年,跟他們一起大學畢業的同學,絕大多數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有那麼一刻她想放棄這個計劃,這是冒險的遊戲,窗台上有把剪刀,如果她放棄這個計劃,這把剪刀還能派上用場。

可是,她太想盡快結束夫妻間的不快了。

下課鈴聲響了。過了五分鍾,她估計丈夫該走到宿舍樓下了,她把脖子套到套子裏,一收腳,她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集中到脖子上,鞋帶深深地勒進她的下顎,她聽見喉管破裂的聲音,類似於熟雞蛋殼被敲破時發出的聲音。這一聲響過後,她立即感到空氣來去的通道被堵死了,裏麵的氣出不來,外麵的氣進不去。平時,誰會覺得呼吸道的重要?

這大大出乎她的想像。

就在她感到呼吸通道被堵死的時候,還有一種湧堵的感覺,來自於血液。相對於呼吸來說,平時人們更加不在意血液的流動,可是這時候,它卻那樣需要流動,頭上的拚命向下墜,身子裏的拚命往上噴,一條細細的鞋帶成了攔截江流的三峽大壩,成了兩處血液不可逾越的鴻溝。

她的意識還清醒。她已經感覺到了死亡,她後悔了,她想伸手把鞋帶從脖子上解開,手臂似有千斤重,舉不起來。

她想起曾經從哪本書上讀到的,說吊井繩是魯班先師親自發明的,隻要比劃一下,沒有能滑脫的。這是真的。這是她最後的一絲感覺。

就在她的舌頭從喉嚨裏衝出來的時候,她看見窗台上那把剪刀……而她的丈夫此時正騎車上街買菜。

責任編輯 維平

作者簡介:

李新勇,1971年生,籍貫四川,大學本科學曆。近年在花城、飛天、散文、北京文學、民族文學、作品、當代、散文百家、名作欣賞、人民日報、文彙報、等報刊發小說、散文近200萬字,作品被散文選刊、讀者、意林、等轉載。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啟東市文聯專職副主席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