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雲誰之思4(2 / 2)

“四哥的笛曲……那是動人心弦之音。”風獨影的聲音裏有著深深歎息,“所以他隻在閩州外城吹奏一曲,便驚動了整個外城,隔日便有韋氏官員請他入城為小姐吹奏笛曲。”她唇角輕輕彎起,模模糊糊一抹淡不可察的笑,“我四哥那等人物……三哥曾對四哥說‘老四你若哪天有啥事實在沒法解決時,就衝人笑笑,則無往不勝矣’。四哥雖不至古人所說的‘一笑傾國’,可當他為你吹笛一曲,當他對著你輕輕一笑時,這天下沒有哪個女子能不傾心的。”

一聲長歎終是輕輕溢出,那棲息的墨蝶再次展翅,那流光燦耀仿若星辰的眼眸再開睜開,“隻是當年,四哥與那位小姐間發生過什麼,他最後又是如何離開的閩州,他不曾說過,我們也就不得而知。回來後的四哥夜裏連發惡夢,白日裏木然沉默,那模樣幾乎與當年初遇他時一樣,無論我們問他什麼,他都不說。然後某一日,他告訴我,他是個罪人,再也無法送我信物了。”

那一番話說完,易三卻仿若未聞,隻是怔怔看著她,看那眼眸睜開,看那眼睫翩飛,他恍恍惚惚靠近,慢慢伸手,然後指尖終於碰觸那長長密密的墨蝶似的眼睫,柔若輕羽,那刻他有如夢囈般道:“你這樣的人,為何會有這樣脆弱如蝶翼的眼睫?”那聲音似歎似憾,以至風獨影呆愕當場,半晌都未有反應,待回神時,易三早已放開了手,目光遙望前方,麵上神色端凝,眉峰緊鎖,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千古難題。

風獨影張了張口,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一時間,廊下氣氛沉晦暖昧。

許久後,易三道:“你有什麼想不透的?到今時今日,你們兄妹名份天下皆知,更何況皆是國之重臣,不可能拋了責任去私奔,那還有什麼想頭。”他的聲音清如透明的薄冰。

風獨影默然,想起玹城那夜帳頂上東始修與她說的話,那時候攻城在即,她聽過即壓在心底,可如今思來,那話中透出的意思她豈會不明白。半晌,她輕輕一歎,似無奈似欣慰,“我有一位願為我做任何事的大哥,即算要冒天下大不違,即算是他不樂意的,隻要是能使我開懷,他都會去做。”

易三掉回目光,“你說的大哥是?”

“當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風獨影微微眯起雙眸,仿佛在瞭望她遠方的兄長。

“那……”易三本想說既然有皇帝作主,那想來無甚為難了,可看風獨影麵容,卻沒有一絲喜色,眉峰輕籠,眸光渺遠,似麵前有著千重山萬重水,如此之重又如此之遙,一時止了聲。想他們如今即算可奉旨成婚,亦將受天下人誹議,更何況……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驀地風獨影幽幽歎一聲,然後站起身,慢步往海邊走去,陽光灑落一身,目光從後望去,隻覺熾烈刺目。[注○2]

易三坐在廊下,看著她越走越遠。“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可就如“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人生在世,總關悲歡離合。她與她的四哥,若在當年名微之時成了親,則不會有今日的進退維穀。更何況這麼些年過去,曆過多少人與事,彼此早已不是當年那癡狂情赤的少年。

“或許你自己也理不清。”他喃喃輕語,一時亦惆悵茫然。

那份情,動心太早,刻得太深,怎麼也丟不下,怎麼也舍不得忘。

隻是而今,當期盼多年的就要呈於眼前時,她卻茫然了,躊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