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蓉哥兒,年齡雖然小,還是頗有一些心計的,給賈府中的帖子隻發給了小孩子們,大人們卻一個個蒙在鼓裏,外麵的帖子卻直接通知了大人們,給自己的父親來個措手不及。
這心思,可真夠絕的哦。
可是,畢竟還是年紀尚小,怎麼就沒有考慮到,這樣的結果,不但害了自己的父親、以及那個奪了母親地位的秦可卿,就連他自己的婚姻也給搭進去了呢。
這麼大正旗鼓地散發成婚的帖子,不是昭告了眾親友自己和秦可卿的夫妻關係了嗎?那麼以後,自己不也失去了娶正妻的資格嗎?
元春越往下想,越感到擔心,蓉哥兒啊蓉哥兒,為了給自己的繼母出口氣,你付出的代價實在也太大了些。
明天就要大婚,新娘還是那個新娘,可是卻換了另外的一個新郎。
可憐的郡主,才剛剛遭受了滅門之災,舊的傷痕也才剛剛結痂,卻又要在她的心上添上一道新的傷疤了。
“唉!”元春輕歎,這一切她都看明白了,卻也無能為力。
“你這個逆子!啪!”賈珍心中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點,隨手抓起檀木小幾上的茶盞,狠狠地摔到地上。
頓時,青花瓷的茶盞碎了一地,富貴牡丹圖案的大紅色地毯被茶水洇濕了一大片,仿佛是一灘殷紅而傷心的淚水。
碎了,一場風花雪月的浪漫,一對有情人的團圓美夢。
元春的拇指使勁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此刻,她必須讓自己保持著清醒的頭腦,萬萬不可像賈珍一樣亂了方寸,那樣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夜,已經很深了,元春望著窗紗上搖曳著的枝椏的影子,心中暗暗著急,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寧國府的門前一定會車水馬龍,還會有一批批前來賀喜的親友們,抬著各種各樣的貴重賀禮前來道賀。
可是眼前的兩個人,要支撐起明天的場麵的寧國府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一個傷心欲絕、悲憤交加,已經完全沒有了主意。
而另一個,平時就是麵團似的一個人,如今更是隻知道哭泣和哀傷,再加上,她本來就對賈珍迎娶秦可卿的事情有抵觸心理,如今就更不能指望她能振作起來張羅這件事情了。
沉思良久,元春終於起身,向賈珍說道:“大哥哥,我們還是去見見老太太吧,不然,明天的場麵,可怎麼應付得下來呢?”
賈珍沉浸在悲傷和失落之中,早已經忘了明天自己要麵對的事情。
聽了元春的話,他抬眼看了一下自鳴鍾,嘶啞著聲音道:“已經快到子時了,我怎麼有臉再去驚擾她老人家呢?”
元春見賈珍已經完全失去了平時的神采,於是道:“大哥哥,已經火燒眉毛了,也顧不得許多了,快見見老太太,大家商量著應付過明兒個的場麵才是呢。”
尤氏聞聽,連忙起身吩咐門口的小廝們安排車輛,和賈珍、元春一起來見賈母。
三人來到賈母院裏,卻見主房內燭火通明,房內隱約傳出賈母和王夫人說話的聲音。賈珍這才放下心,賈母還沒有歇下,自己心中的愧疚才減輕了一些。
原來,賈母和王夫人在院裏喝茶,見元春一直遲遲未回,就知道事情不好,晚飯便在賈母處一起吃了,婆媳倆一邊商量著對策,一邊等著元春回來報告消息。
王夫人見元春和賈珍、尤氏一起過來,就知道事情更加不妙,於是向賈珍道:“蓉哥兒的帖子到底發出去了多少?鬧得你們這麼愁眉苦臉的?”
賈珍向尤氏瞪了一眼,低吼道:“你兒子做的好事,你來回太太的話吧!”
尤氏低眉順眼,向王夫人道:“親友們都收到帖子了。”說罷,又連忙起身跪在賈母麵前,哭道:“老太太,事到如今,可怎麼辦呢?”
賈母一臉的煩惱,無奈道:“再怎麼難辦,也還是要辦的,依我看,還是先保全了府裏的名聲要緊,家裏的事情,等著把親友們都應酬過去了再做商量才好。”
王夫人點頭,道:“事已至此,也隻好按著老太太的話去辦了,婚禮照常舉行,先保全了寧國府的名聲,其他的事情,再說吧。”
賈珍的心中刀割似的疼痛,他和郡主的七年之戀,最終要被這世俗的名聲葬送了嗎?他緩緩起身,向賈母行了跪拜大禮,然後哀求道:“老祖宗,明兒個的事情,全靠您老人家鋪排了,孫兒不孝啊。”
賈珍跪在賈母的麵前大哭了一場,然後,起身徑直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