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1 / 3)

《莊子》是戰國時期哲學家莊周及其學派思想的經典,其合老子學派思想被稱為“老莊哲學”,後因道教徒所本,又稱《南華經》,與老子《道德經》並奉為道教的思想基礎。而在中國學術史上,老莊哲學作為道家思想的代表,與以孔孟思想為代表的儒家相等並峙,成為兩大思想寶庫和學術主潮。

關於莊子的生平,見於《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附載:“莊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嚐為蒙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窺,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蹠》、《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虛》、《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用剽剝儒、墨,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使曰:‘……終身不仕,以快吾誌焉。’”由此來看,莊子名周,蒙(古宋國,今屬河南)人,曾為漆園吏(掌管園林),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所以和孟子的年齡相差不遠。莊子思想本於老子,著書十萬言多為寓言,所謂“自恣”、“適己”,即著書自娛,所以不被統治者重視。由於莊子生平多半依據《莊子》書中記載,其書又多寓言譬況,其中不乏虛構,比如楚威王“厚幣迎之”一事,就不為諸多史家所取。

認識莊子及其思想,應當了解其所處的時代及其文化。在政治上,莊子所處的曆史環境非常惡劣,被史家稱為“桀宋”。早在春秋時代,所謂《春秋》一書中記載“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司馬遷《太史公自序》),而戰國亂世,更是不堪,尤其是當時的小小宋國,其國君是“淫於酒婦人,群臣諫者輒射之”(《史記·宋世家》),劣跡昭彰。也正是處於這種殘暴而黑暗的統治下,莊子在書中才借衛君的“輕用其國”、“輕用民死”,比喻統治者的專橫與暴虐;又假托人物(如顏回)表達身處亂世,懷抱“亂國就之”的救世心態。在莊子筆下,對治政者的批評與鞭笞,雖然嚐借寓言使之較為隱諱,然其間透露出的憤懣以及由此而來的辛辣言詞,與孟子的慨慷任氣的批判異曲同工,均反映了那特定的時代。焦竑《讀莊子》稱“老莊盛言虛無之理,非其廢世教也”,可謂知言。在文化上,莊子馬老子思想又具於先秦時代南方文化的特征。近人劉師培就地理大勢撰寫《南北文學不同論》說:“春秋以降,諸子並興,然荀卿、呂不韋之書,最為平實剛誌……則秦、趙之文也。……惟荊楚之地,僻處南方,故老子之書,其說杳冥而深遠,及莊、列之徒承之,其旨遠,其義隱,其為文也縱而後反,寓實於虛,肆以荒唐譎怪之詞,淵乎其有思,茫乎其不可測矣。屈平之文……遺塵超物,荒唐譎怪,複與莊、列相同。南方之文,此其選矣。”由此南方文化特征,使莊子思想形成兩大指向,即與老子結合而為“老莊哲學”,與屈原結合而成“莊騷傳統”。

這裏僅就老莊哲學作些討論。由於南北文化的差異,蔡元培說“南方之思想,多好為形而上學之探究”,“北方儒者,以經驗世界為其世界觀之基礎”(《中國倫理學史》),這也決定了古代學術思想“道”(玄化為本)與“儒”(德教為宗)之別,在此意義上,老莊哲學形成一學術共體。從老莊哲學的基本思想來看,其與儒學觀的根本差異,誠如《劉子·九流》所評:儒家是“順陰陽之性,明教化之本,遊心於六藝,留情於五常”;道家是“以空虛為本,清淨為心,謙挹為德,卑弱為行,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裁成宇宙,不見其跡,亭毒萬物,不有其功”。合觀老子與莊子的思想,有幾點共性是明顯的:其一,應適自然、清虛自守,是道家學者的基本觀念,老子的“虛靜”、“玄鑒”,莊子的“心齋”、“坐忘”,表達了天人融通的自然哲學觀。其二,思緒玄遠,好為深邃的探求,表現出南方文化的因緣及特征。其三,提倡節儉與反對人為的智巧,是作為“亂世之文”對當時禮製的反思與批判。對於老、莊之異,朱長春《讀莊子跋》認為老氏重“無”,莊氏重“虛無”,是對其思想的考量。徐師曾《莊子論》認為“老子之書,簡而深,深故能藏天下之術;莊子之書,閎而肆,肆故能窮天下之變”,又是從風格方麵考慮的。而今人陳鼓應區別老、莊之“道”,則以為老子更具客觀性,莊子則重主觀性,即“在莊子,‘道’成為人生所達到的最高境界,人生所臻至的最高境界便稱這‘道’的境界。由是老子形而上之本體論和宇宙論色彩濃厚的‘道’,到莊子則內化而為心靈的境界”(《莊子論“道”》)。諸家所言各有偏重,論其大要,皆屬中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