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如此乖巧,午後的燥熱早早隱退,老表像往常一樣挎著他的黑色背包推門而入,回到宿舍裏。那一如既往沒心沒肺的嘻哈調侃,那天竟然古井無波的仿若一個釣魚老者平息下來。
適才想,這孩子終於懂得了什麼叫修養,安分的不再鼓搗他那破破爛爛、修過好幾回的吉他,吵了正在熟睡的晚班同誌不說,還讓坐在一旁的我頭疼至極。
隨之,讓我不覺對他豎起大拇指,嘴上倒是不好意思表態說——好樣的。
“呃,回來了?怎麼不去吃雞。”老表笑得半點深度都沒有,燙的蓬鬆的頭發一飄一飄,背包居然隨手仍在了客廳;東西兩頭各是房間和廁所,他居然舍近求遠先梳頭、再解手。
待他從緊挨著廚房的廁所出來,我狐疑了瞬間,還是忍不住地一問,“你似不似傻?我當然比你先回來。怎麼,這麼關心我玩遊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組隊,現在就去怎麼樣。”
“哈?就你這技術,不敢恭維。”老表麻溜的整理了一番著裝,重新誇上背包,出門之前又把背包卸了檢查一遍,嘴裏一邊念叨,“我有點事要辦,待會兒你一個人吃**。”
“吃個雞毛,我肚子餓了,一會兒去吃東西,要不要一起,吃完再去約你的妹。”
不瘟不火的語氣並沒有讓老表爆粗口,他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我急急把耳機塞進口袋,拿了手機緊跟上去,一邊嚷嚷著在樓道喊著,“火急火燎的,是不是約炮去?肯定不是,因為你沒炮可約。吃都不感興趣,你似不似傻。”
“吵什麼,老子攤上大事了。”老表氣息平穩地站住腳跟,在樓梯下不急不緩地衝我說道。
“神馬。什麼對你來說是大事?天塌下來算不算?就算天真的塌了,馬上就要砸你頭上,估計你眉毛也不會抖一下吧。”我口氣並不貶低,隻是試探著到底有什麼要緊事,於他而言居然比吃飯還重要,實在不多見。
隻見他繼續往樓下走去,順便回了一句,“我的天真的塌了。”又走了一層樓,繼續道,“我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我草,好事哇!”我一步誇過三個台階,超趕在他前方,近一步狐疑道,“那你怎麼看起來一點興奮勁都沒有,come ,發表一下獲獎感言。”
他怔了怔,愣愣地點了下頭,說,“我想把孩子打掉。”
刹那間所有疑慮都已煙消雲散,我不可思議地與他怒目對視兩三秒,從齒縫間蹦出幾個字來,“我他媽以為你在開玩笑,剛才也是。”
老表沉默不語,不一會兒,我們下了樓。
樓下,一白一黑兩輛鬼火助力車由遠而近,老遠就朝著這邊打招呼,一個同齡人喊道,“王生,走了。”
“扯犢子!你真決定把孩子打掉,不生下來。”我並沒有攔住他,隻是出於好奇地問了問。
老表點了點頭,向那幾個時髦的青年應了句“好”,隨後便上了其中一輛白色助力車,有史以來第一次笑著對我說,“那個,賴澤文,我不陪你去吃夜宵了,你一個人吃啊,晚點回來有時間陪你上網。”
隨之,他們一行人一路帶著轟轟聲與尾氣絕塵而去。
我調轉回頭,踢翻了一塊石頭,吃飯的興致一掃而空,有點生氣。
不覺心裏嘟囔,“什麼人這是,別人當爹高興還來不及,你倒好,成了亡命之徒。也不見得是你小三或情人,連正牌都沒一個,難不成被兩萬塊的債務拖了後腿?讓你在得知媳婦懷孕的第一時間反應就是把孩子打掉?我特麼……有點佩服你。”
夜幕降臨,晚風安然,細柳央央,氣溫卻不見得下降,這一點,倒沒多在意。
“哐當”,門開了,老表回到我們宿舍的狗窩。
他脫了上衣,脫力一般的平躺在床上,右手遮掩著額頭下那一雙盯著天花板的空洞的雙目。
我立馬扔下手機,高興地迎接這位時常無人在意的少年,為他扇風洗塵,低調不失激昂地問候道,“喵咪,你回來啦!怎麼樣,事情解決了沒?”
“嗯。”老表有氣無力地應了聲,“解決了。”
“商量的怎麼樣,是生下來,還是生下來,還是生下來?……”我玩味地追問。
“打掉。”
“你……我特麼……”我噎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一口氣調整著語氣,說,“再想想嘛,流產對你老婆身體傷害很大的,你不心疼?”
“打掉……”他如一根彈簧般坐了起來,彎腰駝背的,隨手拾過旁邊凳子上的吉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過一會兒,好像明悟了什麼似得,才說道,“她不是我老婆。”
“說的什麼話,孩子都有了,就差結婚領證,組建你們的小家庭,怎麼就不是你老婆了?難不成,掩耳盜鈴,拱手讓人。”我看著他,坐在自己的狗窩上說,“我知道你心裏怎麼想,你現在沒錢,要等你發達了,到時候再把她風光取過來。狗屁,一年還是兩年?三年五年?到時候,等不來你的新娘子,倒是等來了隔壁老王。我告訴你啊,可別仗著她懷了你的孩子,人有極限。要是人家心灰意冷,你又給不出態度,鐵定涼涼。所以,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