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熱醒了。
自從三日前,我淋著雨回來後便一直高燒不退,倒在床上睡到現在。昏昏沉沉之中,我隱約有聽到太醫說,隻要出一身汗,再服幾帖藥便好了。於是,那些宮女太監便開始又搬被子,又搬暖爐的。於是乎在這三日裏,我不是被叫醒來喝藥,就是被熱醒。
然而這次醒來後,喉嚨裏雖還隱隱發痛,但頭腦確實也已清醒了不少。可是我寧願我能永遠的昏睡下去。我想唯獨如此,或許我才可以不去麵對我不想麵對的一切,才可以讓自己遠離這個是非之中,才能和他無所顧忌的生活在一起,可惜沒有如果……夢醒之後,一切還是回到了現實。
我的心中已然明了,接下去的路不是我可以選擇的,上天也不會給我任何機會去選擇。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忘了他,並將過往的一切全部忘記,如此,於他於我於大家都好。
被子裏實在是熱,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了一遍又一遍。一身的汗味實在是難聞。我忍不住掀開了被子,剛撐著坐起來,頭一轉,便看見軒兒正端著藥走了進來。
她見我坐了起來,一下子就露出了笑臉一掃之前的陰霾,道:“公主,您終於醒了,鍾太醫說得真沒錯,您隻要出了一身汗就好了。”
她走到了我麵前,把藥遞了過來,“您的燒雖然是退了,但這藥還是要喝的。”
我是怕極了苦藥的,本是連藥碗也不想接的,看到了軒兒一臉期待我喝藥的樣子,最終還是無奈接下了。
她走到衣架邊,取了一件衣裳,披在了我身上,埋怨道:“您也不知道要好好照顧自己。這病才好了一點,就又不當心了,那天晚上您回來,可是真真嚇壞奴婢了。”
我笑了笑,將手中的藥一飲而盡,奇怪的是,這回連藥的苦味也嚐不出了。
軒兒忙倒了杯水過來,順手接過了我手中的碗:“公主,喝杯水可以衝淡一些口中的苦味。”
我搖了搖頭。
軒兒就是這樣,我倆雖名為主仆,可她在我心中就像姐姐一樣。她事事都提醒著我,幫襯著我。若我有什麼稍做得不好,她也會喋喋不休好久。
她一直中規中矩的,我平日卻喜歡打打鬧鬧。於是有些事也不敢帶上她去幹,每每就帶上個沐兒,穿上個男裝,偷偷溜出去。去聽個書,唱個戲。
想到這兒,我才發現怎一直不見沐兒,若在平時她肯定不會離開我半步。更何況如今我生病了,卻不見她蹤影。依稀想起,在我昏昏沉沉中服侍我喝藥的好像也隻有軒兒一個人。
“沐兒呢,怎不見她?”我看向軒兒。
話音剛落,我便被自己的嗓音嚇了一跳,我的嗓音已經沙啞到我自己都要不識,一出聲便和鴨子的聒叫聲並無兩樣。
軒兒聽了我的聲音後,也是一震,但麵色很快恢複如常,猶豫了一會兒,道:“她因為沒有照顧好殿下,使得殿下淋雨生病,便被皇後娘娘罰了。”軒兒停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後,又說道:“她被罰到浣衣局去了,娘娘說為了讓您安心養病,這事兒不能讓您知道,。”
我之前帶著沐兒再怎麼胡鬧,父皇母後也都隻是稍作懲戒。現如今沐兒被貶到浣衣局,或許是真因為我生病了吧,但不也是在告訴我,絕不能再任性妄為下去了。
現如今我也根本無需母後來說服我了。三日前,我便已經做出了決定,隻是,還未來得及告知他們。而沐兒也不該為我的事情而受懲罰。
見我在那兒沉思,軒兒輕輕的喊了一聲:“公主,您沒事吧。”
“沒事,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讓大家為我收拾爛攤子了。你幫我備一些熱水,我要沐浴更衣去向母後請安。”
軒兒愣了愣,“諾。”便就出去了。
見了她的反應,我自嘲的笑了笑,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可置信的望著如此鎮定的我,畢竟三日前的我還在為和親尋死覓活。其實我也不認識這一刻的自己,若是之前,我肯定是大鬧,可如今我的內心卻已經沒有任何波瀾了。
在我還在發愣的時候,宮女們就已經把一桶桶熱水倒入了浴桶之中。等到她們一切準備就緒後,我便令她們全都出去了。兩年多的時光,使得宮裏的很多事都已經變得不習慣,不習慣有人伺候,不習慣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瞻前顧後,以前所有覺得習以為常的事,如今卻覺得格外的陌生。
出了三天汗的身子一進入浴桶,便感到了無比的舒服。身上、心上,所負擔的全部累贅褪去。我抓了把花瓣,慢慢從身上擦過,無意間,又觸碰到了肩上的那條一生都無法褪去的疤。身上任何髒物,都可以被洗去。可惜這個疤是卻再也不會褪去。就如同心裏的傷,就算在一段時間後會愈合,但也難以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