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瓶紅糖(2 / 2)

抱著箍好的糖瓶,我一步一個梯撐子向樓上爬,爬著爬著,門“吱嚀”一聲開了,嚇得我又差點摔下來,我呆若木雞了。等奶奶湊到梯子跟前,我這才回過神來。奶奶扶我下了梯子,問清楚原委,她笑著對我說:“沒啥,有我哩,到時你媽問,就說是我來。”說著,她雙手奪過那糖瓶子,顫顫悠悠爬上樓梯,小心地放進木匣子。這才下樓來,兩手拍了拍衣襟,一捋頭,一把拽過我,“走,跟婆到地裏收紅薯片子去。”說著,把背簍往我身上一套,我蔫蔫地跟著她走,她見我沒精打采的樣子,擰了一把我的臉,笑道:“怕啥,天塌下來有婆哩,甭走路像賊娃子一樣。”奶奶的話讓我心裏多少有點踏實,我這才露出豁豁牙,安安然然地跟大人幹活去了。

過了幾天,母親上樓去取糖瓶子,給奶奶調糖煎水,等她打開木匣子,抱出糖瓶子時,她傻眼了,歇斯底裏地吼:“鬼娃子,都給我出來,說,誰幹的?”母親氣得兩手直發抖。姐姐和弟弟理直氣壯地回答不是他們幹的,我魂不守舍,像老鼠一般溜出來,母親一個箭步上前,老鷹抓小雞一般拽住我的襖領,狂吼:“說,是不是你幹的?”我嚇得早已麵無血色,剛要開口時,奶奶踏著小步衝進屋裏,衝著母親喊:“吼,吼叫啥哩,那是我來,我去拿時沒拿住,掉了,跟娃沒關係。”母親知道奶奶替我們護短,凶凶地繼續拷打審問。奶奶見狀,身子往前一橫,說:“要打,你往這兒打。”母親見奶奶較起真來,隻好作罷了。

母親從此再沒過問過這事,可我心裏老是惴惴不安,有心給母親承認吧,可怕出賣了奶奶,不承認吧,奶奶替我背黑鍋,我算什麼男子漢。

……

後來,我考上了大學,離家時,奶奶高高興興且鄭重地說:“我娃真能成,今日我給大家說個‘古經’,算給我善娃子一個禮物。”她老人家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把我偷吃糖打爛瓶子的故事說了出來,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真不好意思,可又一想,壓在心裏的那塊石頭總算落地了。全家人被奶奶的“古經”逗笑得前仰後翻。這時,奶奶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娃呀,人啥時都要誠實,遇事多替別人想想。”說著,轉過身對母親說:“為善兒,我也讓你受了不少氣,這裏,我也給你賠禮了。”說著就向母親鞠躬,嚇得母親趕緊扶住奶奶。奶奶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那半瓶紅糖的故事已經塵封在我記憶的木匣子裏,幾十年過去了,奶奶也早已離開人世,可奶奶的話還時常在我耳邊縈繞。

2005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