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土匪拉開鐵門,將陳鬆年二人推進洞內,“哐”的一聲,鎖上了鐵門,隨即和眾人揚長而去。
這個山洞大約十來平米,裏麵隻有一張石床。看來,要想出去,除非有人開門,否則插翅難逃,陳鬆年不禁暗暗發愁。
二蛋看了一眼陳鬆年,隨即眼神又縮了回去,心事重重地走到鐵門邊。
“二蛋兄弟,你為何要引我來匪窩?”突然,陳鬆年冷冷的一句話,直嚇得二蛋一陣哆嗦,二蛋慌忙說:“陳連長,不是我有意的,我也有苦衷……”
剛才的一路上,陳鬆年將整個遭遇想了一遍,發現有幾處可疑的地方。在與猴子打鬥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之前在路上聽到的“沙沙”聲,正是徐天奎的猴子跟蹤他們時發出來的。
而二蛋引的路,嘴上說是近道,其實是騙陳鬆年走向徐天奎的山寨,要不兩人被綁後,怎麼會隻走了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寨子呢?
陳鬆年憤憤地說:“二蛋,你到底是什麼人?難道你是土匪?”
二蛋連擺雙手:“陳連長,我絕對不是土匪,是徐天奎他逼我的。”
原來,半個月前,二蛋回大洪山探親,為母親過五十大壽,剛跨進大門,就被幾個烏黑的槍口抵住,徐天奎從裏屋閃身出來,丟下一句話:“隻要你把陳二絕騙上山來,老子就放了你娘。”說完綁著二蛋的母親就走。二蛋衝過去要和徐天奎拚命,可後腦勺上挨了兩槍托,當場暈了過去。
二蛋醒來後,怎麼也想不明白,徐天奎為何要自己騙連長上山?摸清他們的巢穴後,二蛋悄悄回到了軍營。
幾天來,二蛋一直在思索怎樣說服陳連長跟著自己上山,隻急得坐立不安。這天中午,二蛋收到了徐天奎托人帶來的包裹,打開一看,竟然是母親的一隻耳朵。二蛋氣急之下,打算獨自帶著槍跟徐天奎拚個你死我活,可就在這時,部隊正巧準備朝著大洪山開拔。二蛋喜出望外,一路上一直琢磨著怎麼將陳鬆年騙上山,但沒有想到的是,部隊竟然碰上了日軍。
4.三眼奎爺
聽完二蛋的講述,陳鬆年大惑不解:自己與徐天奎無任何過節,他為何要騙自己上山?莫非他是替日本人來除掉自己?想到此,陳鬆年暗罵徐天奎是漢奸走狗,不禁問道:“在路上,你說徐天奎被人稱為三隻眼,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二蛋說,關於這三隻眼,倒是真有幾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八年前,徐天奎從山下的妓院帶回一名妓女當壓寨夫人,嘍囉們都來慶賀。席間一個嘍囉盯著壓寨夫人看得出神,給徐天奎敬酒時,手一抖,杯子裏的酒弄濕了他的衣服。徐天奎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將他綁在石柱上,掏出尖刀在他的手上挖了八個肉洞。之後,徐天奎仍覺得不解氣,將點燃的燈芯塞進肉洞,燈芯燒完後,又往肉洞裏灌進鹽水。最後,那個嘍囉手上的肉一塊塊地往上爛,整條手臂都殘廢了。
聽到這裏,陳鬆年怒火中燒,罵道:“我道是什麼眼,原來是小心眼!因為別人多看了幾眼,竟然就把人整殘廢了,這氣量也太小了。”
二蛋點點頭,說:“對,第一隻眼就是小心眼,這以後,他的女人,別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接著,二蛋又說起第二個故事。三年前,徐天奎聽說山腰上陸老漢的女兒長得美若天仙,當即帶著嘍囉們衝進了陸老漢的家裏,可是找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人。原來,陸老漢得到消息後,悄悄將女兒藏進了深山。氣急敗壞的徐天奎對他一頓毒打,但任憑怎麼打,陸老漢就是不肯吐露女兒的下落。徐天奎又想到了一條毒計,他將陸老漢綁起來,塞進裝有十隻老鼠的布袋,這些老鼠都被餓了七八天,在布袋裏不停地撕咬陸老漢。到最後陸老漢實在堅持不住,便咬舌自盡了。後來,陸老漢的女兒得到噩耗後,也跳崖自殺了。
聽到這裏,陳鬆年怒不可遏,一拳打到牆上,大聲罵道:“徐天奎不是人,他就是個畜生!”二蛋也憤憤地說:“不錯,他的第二隻眼就是壞心眼……”剛要接著說徐天奎第三眼的來曆時,隻聽到背後響起了一個聲音:“罵得好!罵得好啊!”
說話的人正是徐天奎,他冷笑著走到洞門口,一揮手,小嘍囉立刻打開了門鎖。徐天奎緩步走進來,冷冷地說道:“老子不是人,他劉成瑞更不是人,是個惡鬼,他騙走我娘,害死我爹,還將老子的眼睛打瞎。”說完一把摘掉眼罩,隻見他的左眼眼皮外翻,眼珠翻白,神情甚是恐怖,看了讓人不寒而栗。
聽到這裏,陳鬆年和二蛋更是疑惑不解:徐天奎口裏的劉成瑞曾經是盤踞大洪山一帶的軍閥,十幾年前威震一方,後來在軍閥混戰中吃了大敗仗,之後就銷聲匿跡了,卻不知他與徐天奎一家到底有什麼恩怨?
徐天奎緩緩地講起了十五年前的事。那年冬天,軍閥劉成瑞帶著隊伍運送糧食回縣城,途中遭遇仇家的伏擊,負傷逃進大洪山,恰好碰見了在山裏采藥材的徐天奎母子。兩人將他救回家後,徐天奎的母親日夜照料劉成瑞,父親則經常進山采藥給他服用。
山裏人缺糧少衣,本來日子就過得清苦,家裏又新添了傷員,過冬的糧食很快就吃完了。這天,徐天奎撿完柴火回家,剛邁進門,就聞到了撲鼻的香氣,隻見桌子上放著一鍋香噴噴的肉。他歡喜不已,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一抬頭卻發現劉成瑞穿著一件狗皮外套。原來,為了給劉成瑞養傷補充營養,父親將家裏的獵犬殺了,還剝下皮毛為劉成瑞做了一件外套。
想起平日與自己為伴的獵犬被燉成了菜,徐天奎當即將口裏的肉吐了出來,並大哭了起來。劉成瑞滿臉尷尬,當即發誓,傷好後接徐天奎一家進城享福。當時,年少的徐天奎還想,也許以後再也不會過上忍饑挨餓的日子。
三個月後的一天,徐天奎從外麵回家,遠遠聽到屋前一陣打鬥聲,隻見父親和劉成瑞扭打在一起,爭搶著一支獵槍。徐天奎剛要衝出去幫父親,突然一陣槍響,十多名士兵從山坡下衝上來,對著父親他們不停射擊,父親中槍倒地,劉成瑞拉著母親就往山上跑,士兵們衝進屋裏亂砸一通,最後一把火燒了房子,並順著劉成瑞和母親逃走的方向追去。
這情景嚇得徐天奎癱坐在樹後,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估摸著那幫人已經走遠,他慌忙上前扶起父親。此時,父親全身是血、氣若遊絲,在徐天奎的耳邊斷斷續續地說道:“找……找回你娘,替我報……報仇……”之後,頭一偏就斷了氣。
徐天奎抱著父親的屍體放聲號哭起來。將父親埋葬後,他離開了家。
聽到這裏,陳鬆年對這個窮凶極惡的土匪頭子莫名地起了一股憐意,想他小小年紀,一個人混跡社會,風餐露宿,不知遭受了多少欺淩和苦難;可轉念又想,雖然他在家人遭人欺騙、父親慘死之後,心中充滿仇恨,但後來對窮苦百姓百般壓榨,卻是罪不可恕。直到這時,陳鬆年仍然想不明白,徐天奎騙自己上山到底是為了什麼?
5.衣袖浸毒
徐天奎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又接著說了起來。在十八歲的那年,他摸到了劉成瑞的府邸附近,但劉府戒備森嚴,根本進不去。能混進劉府的機會隻有一個——劉府在年前會招雜役,但護衛盤查極嚴,凶器、毒藥等根本帶不進去。
眼看就要到劉府招雜役的時間了,可徐天奎一想到,就是混進去了,也根本殺不了劉成瑞,急得團團轉。這天夜裏,焦躁不安的他不慎將袖子垂進了杯子裏,看著袖子不斷滴水,他頓時想到了一條毒計。
他找到了七種毒蛇,取出毒液後,將自己的衣袖浸泡在毒液中,三天後拿出來曬幹,然後,再浸泡三天曬幹。連續浸泡九天後,這隻衣袖已經是一隻毒袖了。
這天,徐天奎混進劉府當了雜役,護衛將每人全身上下檢查多次,確定無凶器、毒藥等物品後,才讓他們進去。
當晚,徐天奎摸到了劉成瑞書房的窗下,舔破窗紙,看到劉成瑞正與一名女子爭吵,細細打量,那名女子卻是自己的母親,兩人依稀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隻聽母親說道:“劉成瑞,你好卑鄙,當初說好會幫我找回奎兒,卻找了一具爛得看不清臉的屍體,謊稱是我兒子。今天我碰見一個山民,他說奎兒一直活著。”
劉成瑞圓瞪著眼說:“誰說他還活著?誰胡說,我槍斃了誰。”
徐天奎的母親哼了一聲,說:“你當然盼著他死,隻怪我一時糊塗,害得奎兒他爹慘死……”說到這裏,哭了起來。
原來,當初徐天奎的母親日夜照顧劉成瑞,兩人竟然暗生情愫。這劉成瑞曾經到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留過學,見識廣博,說話風趣,山村野夫哪裏能跟他比?
劉成瑞說要帶著徐天奎的母親私奔,徐天奎的母親猶豫許久,最終決定悄悄帶走兒子,隨劉成瑞而去。誰知卻被脾氣暴躁的丈夫撞見,兩個男人爭搶著獵槍要殺死對方。沒想到,這時劉成瑞的仇家帶著士兵趕到了。
隨劉成瑞回到軍營駐地後,徐天奎的母親既愧疚又難過,哀求劉成瑞找回兒子,哪知劉成瑞謊稱徐天奎被自己的仇家殺死了。隨後的幾年,劉成瑞待徐天奎的母親越來越差,輕則辱罵,重則動手毒打。
兩人爭執中,一名丫環端著兩碗參湯走了進來,徐天奎的母親端起右邊的一碗,將指頭伸進杯裏蘸了兩下,然後緩緩地說:“你雖瞞騙了我,可我也不怪你,這都是我的錯。你該喝參湯了。”劉成瑞接過後,將左邊的一碗遞給徐天奎的母親。